權威卻知道，他眼神裡的光卻從曾經的意氣風發、充滿鬥志，變得如同死水般古井無波。

　　兩年多過去了，那個在十八歲生日當天，就迫不及待地騎著小電驢在寒雪天中跋涉大半個北京城，只為了奔向自己心裡的那個夢想的那個少年——那個明亮、熾熱、一往無前的蔚然，被埋葬在北京城的大雪中，再也回不來了。

　　陽台的風凜冽，吹散了煙味。蔚然嘴上叼著煙，含糊不清地說：“你贏了。”

　　權威心中百感交集。他終於戰勝了蔚然這個看似無法戰勝的對手，重新擁有了上場的機會……可是為什麽會那麽難過呢，或許是唇亡齒寒吧。

　　美人遲暮將軍老，最是紅塵兩不堪。每一個職業選手都得面臨狀態下滑的事實，或溫順或無奈地走進那個良夜。

　　權威頓了頓：“我覺得你這個狀態還是得調整一下，可能還是得……”

　　“我知道，我一直都有和戰隊的醫生溝通。”蔚然不願意在對手面前繼續這個話題，打斷了他，“抽煙嗎？”

　　權威點了點頭。

　　蔚然直接把一根煙塞到了他嘴裡，動作不甚輕柔。

　　權威罵道：“找死啊你。”

　　蔚然笑了笑。他給權威點火的時候很小心，身體微微前傾，右手點火，左手護風，是個很尊敬對方的姿勢。

　　權威看到紅色的火苗在那雙純黑的瞳仁裡綻放出煙花般流光溢彩的光芒。

　　他希望蔚然眼睛裡的火能永遠不熄滅。

　　兩人是KPL熱度最高的中路選手，兩方粉絲為了首發每天在微博打架，鬧得很不體面。實際上，他們兩個的關系遠沒有粉絲想象的差。

　　權威也曾對蔚然有敵意，但這種敵意很快就銷聲匿跡了。

　　蔚然實在是太坦然了，好像輸贏對他來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樣——他是為了自己贏，而不是為了超過權威而贏，這讓權威感到很舒服。

　　蔚然不會藏私，不會吝嗇自己對權威的讚揚，也不會鼓吹自己的勝利。

　　他教權威怎麽從隊友那裡偷經濟，教他怎麽蹲草叢陰人，教正直打遊戲的權威怎麽在峽谷當老六*，讓對手眼中的王者榮耀變成一款“恐怖遊戲”。

　　權威教他怎麽給隊友讓經濟，怎麽在團戰裡苟下去，怎麽樣在提供控制和輸出的時候自己又不被切死。

　　DAC的打野Every每次路過權威的中路時，由於能單獨吃一波兵線，總是誇讚他“峽谷慈善家”；而路過蔚然的中路時，忍不住痛罵他“一毛不拔的黃世仁”。

　　他們是相互競爭的對手，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Crown很強，影子為自己有資格作為他的對手感到驕傲。

　　“戰隊應該是還可以讓我繼續打吧。我知道我最近狀態不好，但是我們輪換，或者我替補也可以，有機會上場就行。”

　　蔚然笑了笑，錘了權威的肩膀一下：“你之前不是也有段時間狀態不好嗎。菜比。”

　　權威裝作吹胡子瞪眼地對他豎起中指，實際上心裡卻很難過。

　　這可是把他按在替補席坐了一年板凳的蔚然啊，用一句中二的話形容他以前在賽場的統治力，就是“那年他雙手插兜，不知道什麽叫做對手”。

　　他原本是決計不可能說出“我替補也可以，有機會上場就行”這種話的。

　　權威抽了一口煙，坦誠道：“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麽心情，隻覺得又高興又難過。”

　　蔚然笑得很坦然，側過頭看他：“難過什麽，珍惜你為數不多的能上場的時間吧。”

　　“你別犯賤。”權威翻了個白眼。他有些猶豫，還是開口說：“我現在有點擔心俱樂部會……會賣掉你。Every這段時間狀態不好，俱樂部就找他商量了掛牌的事。”

　　“Every要走了麽？”提到隊友的離開，蔚然有點難過，“不過俱樂部應該不會賣我吧。我們學校最多只能休學三年，我現在打了兩年半，如果下個賽季還想打，就得去辦退學了。我前段時間去問俱樂部的意思，他們直接讓我去辦退學了——那不就是想留下我的意思麽。”

　　“啊？”權威震驚地看向他，“真退學了？”

　　“嗯。”

　　“那你爸媽不得發瘋？好好的211說退學就退學？”

　　蔚然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到時候等他們知道了再說吧。”

　　“那萬一……我是說萬一啊，”權威斟酌著措辭，“如果真上不了場怎麽辦？”

　　蔚然嗤笑道：“這麽自信？我的統治力消失了一會兒，你就忘了你被你爹支配的感覺了？”

　　“……”權威踢了他一腳。

　　“我也想過轉會，至少可以上場。”蔚然說，“但是我想起我小時候看足球，覺得那時候喜歡的球員尊崇的‘一生一隊’的說法很浪漫。”

　　他轉向頭看向權威，眼睛亮亮的，又讓權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權威知道他想說什麽。

　　DAC有最好的老師，最好的對手，最好的兄弟。

　　有他們的電競夢想，有他們的青春。

　　蔚然堅定地說：“我想在DAC拿到屬於我的聯賽冠軍。”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屬於十八歲的蔚然的眼中明亮的光好像再次歸來。

　　聞言，權威溫和地看著他，語氣很真誠：“好好打。”

　　他說：“我等著你回到巔峰。”

　　“我會的。”蔚然對上他的視線，“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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