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先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是江杳,步子懶懶散散,像是還沒睡醒,規整優雅的西裝外套隨意套在身上,沒系扣子,衣擺往兩邊散開,窄瘦韌性的腰凸顯無余。
江杳低頭整理內搭的時候,對面的試衣間門打開,一條被白色西褲包裹的長腿從裡面邁出。
他頓了頓,朝上看。
和他漫不經心的穿戴不同,段逐弦連衣扣都扣到了最頂端,寬肩長腿的身材把禮服撐得尤為挺括。
在一身白色的襯托下,整個人有些寡情,眉眼如同被冰雪映照,顯得冷淡又禁欲。
仿佛和很多年前,那個趴在二樓走廊無意間垂眸的清高少年重疊起來。
但只是一瞬間的恍惚,江杳便回過神來,衝段逐弦道:“慢死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貴賓室內,一路上的幾個工作人員眼睛都看直了。
雖說在這種高檔場所工作,接觸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其中不乏少數既有錢又有顏的,但這麽登對的兩個帥哥一起出現,實屬罕見風景。
站在鏡子前,江杳看著裡面並肩而立的兩個男人,有點說不上來的別扭。
“像情侶裝,好怪。”江杳嘟囔。
他還沒做好跟段逐弦穿情侶裝的準備。
“又不是沒穿過。”段逐弦語氣平平。
江杳看向他,指了指自己:“我會和你穿同款?逗我呢?”
就段逐弦那一櫃子黑白灰棕,他一件也看不上,何況憑他倆之前相看兩生厭的關系,只會凡事和對方反著來,絕無撞衫可能。
段逐弦道:“高中。”
江杳沉默半晌,無語道:“你把校服當情侶裝穿,問過其他同學的意見嗎?”
段逐弦掃了他一眼,轉身朝他媽和經理那邊走去,看上去不想再和他多言。
看著段逐弦的背影,江杳感覺自己好像被嫌棄了。
他莫名其妙地扯了扯衣領,腦中忽然閃過一段往事。
高一春天,學校舉行了一次集體公益活動。
江杳班和段逐弦班都被分到助農任務,田裡的工作結束後,大家紛紛回到住處,江杳作為組長,負責收尾工作,最後一個離開。
最近剛下過雨,田埂又濕又滑,天色漸晚,他怕視力受阻,便下意識加快腳步,結果沒看清路,一腳踩在濕牛糞上,整個人摔進泥水坑裡。
嘗試起身,幾次未果,江杳暗罵一聲,腳腕處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痛。
這時,面前突然出現一雙穿著黑色校褲的長腿。
他齜牙咧嘴抬頭,對上一道濃黑的視線,因為背光,看不清情緒。
草,段逐弦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這是狼狽的他當時的第一反應。
下一秒,段逐弦彎腰朝他伸出手,把他從泥坑裡拉了起來。汙水嘩啦濺上段逐弦整潔的校服外套,段逐弦眼都沒眨一下。
“能走麽?”段逐弦問。
“能。”江杳逞強,往前走了兩步,險些再次摔倒,好在被段逐弦扶住。
段逐弦直接矮下身,二話不說將他背了起來。
胸口驀地撞上少年人略顯單薄的脊背,江杳一驚。
被自己的競爭對手擺布,這叫怎麽回事?
他不從,掙扎了兩下。
“別亂動。”段逐弦聲音不大,但斬釘截鐵,托住他兩條腿的手也更緊了些。
江杳撇撇嘴,也怕段逐弦把他摔了,便沒再抗拒。
校服外套在泥坑濕透了,被早春的風吹過,如同冰冷的鐵皮貼在身上,江杳打了個寒顫。
段逐弦側頭問:“冷?”
江杳嘴硬:“不冷。”
說完就打了個巨大無比的噴嚏。
路過一家雜貨鋪,段逐弦把江杳放下來,走進店裡,幾分鍾後,拿了兩件一模一樣的藍色衝鋒衣出來,材質不怎麽好,但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段逐弦的校服外套也濕透了,兩人就地換上乾燥厚實的衣服,段逐弦繼續背著他,走完了一整條泥濘的村道。
活動結束後,他把那件沾了汙漬的劣質衝鋒衣拿回家,洗乾淨,掛在他衣櫃的最裡面,和一眾名牌混在一起。
後來他和段逐弦鬧掰,某天在衣櫃裡再次看到,當即氣得就要扔掉,可走到垃圾桶邊的時候,他遲疑了。
一分鍾後,他把衝鋒衣揉成一團,塞進了雜物箱的最底部。
他剛才沒想起這事兒,是因為當時他穿上那件衣服的時候,心思特別純潔,隻覺得段逐弦雖然冷臉,但人還挺好的,完全沒想歪。
視線追隨著段逐弦,江杳眯了眯眼。
難道段逐弦當時頂著張死沉死沉的棺材臉,腦子裡想的卻是情侶裝這種少兒不宜的事?
*
今天只是試穿定下款式,成衣還要等量身定製後才能拿到手。
接下來要挑配飾。
沿著袖扣展櫃,江杳走馬觀花地看。
段逐弦在他身後問:“你喜歡什麽顏色?”
江杳:“紅色。”
段逐弦的視線落到江杳後腦那縷紅發上,“為什麽喜歡紅色?”
“喜慶。”江杳隨口道,“龍的傳人喜歡紅色有問題麽?”
前面的逛完了,江杳調頭往回走。
擦肩而過的時候,在段逐弦耳邊留下一句:“紅色是最熱情的顏色,有它在,氣氛就沒那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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