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被他抱得快要喘不過起氣來了,忍了又忍,往後推了半步,掙扎著脫離了他的懷抱,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與嗔怪:“嘶……陸寒山……你弄疼我了!”
陸寒山如夢初醒,倏然松開了手,趔趄地向後退去,好似懷裡抱著的是個燙手的山芋。他的聲音有些啞,幾乎是手足無措地向雲遊道歉:“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在今天以前,陸寒山本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了過去的時間了,他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接受父母對自己的冷淡了,直到聽到雲遊的那些話說時,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只是暫時地壓抑在了心底。
陸寒山從小性格冷靜,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但就那麽被雲遊抱住的時候,他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神經卻好像突然繃斷了,讓他根本無法克制自己。
所有人都認為他的生活很幸福,父母恩愛,家庭美滿,陸寒山並不反對他們的觀點,他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很多很多,但很偶爾的時候,他還是會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
都說孩子是父母愛的結晶,而陸寒山的父母又是格外恩愛的那一對兒,他們就像是言情小說中的男女主角,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而他陸寒山的出生,好像就只是為了證明他們的相愛。
尤其是,施如霜因為生了他而難產,於是在陸寒山的整個孩提時代裡,他的父親陸成和對他從來都是冷著臉。
施如霜倒是不會對陸寒山冷臉,她是真的把陸寒山當做自己的孩子的,但她自己就是個被寵大的大小姐,是個沒有完全長大的小孩兒,很難照顧好陸寒山這個真正的孩子。
小時候的陸寒山不懂事,也不懂大人的那些情緒,總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拚命地想要在兩人面前表現自己,後來長大了一些,意識到兩人對自己的態度之後,他便懶得再跟兩人交流了,逐漸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陸寒山本來是不想交朋友的,人際關系讓他覺得很麻煩,但雲遊就像是一顆倏然出現在天空的彗星,拖著長而絢爛的尾巴,直直地墜入了他的世界,在他冰封許久的外殼上砸出了一個窟窿來。
此時此刻,陸寒山的臉上再也看不到曾經的冷漠了,他的眼瞼垂著,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大貓,正獨自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雲遊忽然發現他的睫毛其實很長,就這麽垂下的時候,會在眼睛下方落下一小片的陰影,為他凌銳而鋒利的五官增添了幾分柔和感。
就這麽盯著陸寒山看了好幾秒鍾,雲遊輕輕地歎了口氣,而後搖了搖頭,說:“沒關系的,我沒有生氣。”
不僅沒有生氣,他反而覺得有些心疼,施如霜對待雲遊的態度很熱情,而陸寒山又從沒講過自己的故事,是以雲遊從來不知道,原來他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
現在再想起剛認識時陸寒山的那些舉動,雲遊也不覺得有那麽生氣了,雲遊的父母一直言傳身教地告訴雲遊要學會溝通,但從來沒有人教過陸寒山這些。
當然,要說完全不生氣也不可能,曾經的那些難受都是真的,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陸寒山是雲遊長這麽大以來碰到的最難搞的一個人了。
但至少,雲遊並不在怕陸寒山了,他開始意識到,原來陸寒山也是有喜怒哀樂的,他是一個可以被理解,也應該被理解的,活生生的人。
雲遊的目光很直白,就這麽盯著陸寒山,不覺有幾分審視的意味,陸寒山下意識地別開了眼睛,他的手指摩擦著雲遊的那本書,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再次向雲遊伸出了手,說:“那個……你的書還要嗎?”
書不書的根本不是重點,陸寒山只是想隨便找個話題,他實在是受不了雲遊的那種眼神,雲遊的眼睛很漂亮,長睫毛,圓杏眼,他的雙眼皮窄窄的,到眼尾處才微微舒展開,笑起來的時候純粹又天真,卻給陸寒山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啊?哦哦,你給我吧。”雲遊本來只是隨便找了個借口,差點兒都忘記這事兒了,聽陸寒山這麽說才又想起來,他伸手接過陸寒山遞來的書,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你媽媽那邊……你打算怎麽辦?你要和她道歉嗎?”
陸寒山的眉心微擰,似乎是想說點兒什麽,雲遊怕他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道:“我沒覺得這件事兒錯在你,至少大部分的錯誤不該由你來承擔,可是你媽媽都那麽說了,如果你不跟她道歉的話,會不會一直被關在房間裡?”
雲遊時刻關注著陸寒山的表情,看他一直冷著臉,於是往後退了半步,試探著說道:“應該……不會吧?一直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也會出事情的,說不定過段時間你媽媽就消氣了,然後這件事就過去了……就算是她不理解你的情緒,也應該會在意你的身體吧?”
“嗯,她不舍得一直關著我。”陸寒山微微點頭,同意了雲遊所說的話,片刻,補充道,“但我不打算等她消氣了,我會去跟她道歉的。”
剛才陸寒山打翻砂鍋是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的,因為施如霜不願意跟他溝通,所以他也就不想溝通了,完全采用暴力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但這會兒冷靜下來之後,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做法其實並不理智,就算是施如霜再大小姐脾氣,再不聽他的話,他也沒有必要跟她硬碰硬,更沒有必要因此來懲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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