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黎景從床上起來,他先將曲目練了一遍。
來到賽場後,黎景深吸一口氣。他抱著吉他,微微闔上雙眸,將編排的曲目在心裡又過了一遍。
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吉他比賽,樂韻杯賽場的評委大都是各大音樂學院的老師以及知名樂手。他們見過的吉他手數不勝數,選手基本功扎不扎實,編排的曲目如何,往往不出一分鍾就能見分曉。
整個賽區報名海選的足有三百人,而成功入選,來到省城參加地面的,只剩下了三十人。在這三十人中,能進入下一輪比賽的,又只有十人。
選手的表演順序由現場抽簽決定。黎景運氣向來不好,一上來就抽了個第一名。他原本不覺得緊張,可當他看到紙簽上赫然寫著的“1”時,也難免有些局促。
他恍惚了一下,在眾多選手的注視下,背著吉他默不作聲地朝舞台走去。上台前,竟一個失神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霎時間,台下傳來一陣低笑,接著,黎景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朝他喊道:“加油。”
緊接著,此起彼伏的“加油”在黎景耳邊響起,他深吸一口氣,站在舞台地中央,衝台下的評委和選手舉了一個躬。
他閉上眼睛,將世界隔絕,修長的手一放在琴上,就知道該怎麽爬。
他撥動琴弦,乾淨而利落的聲音流淌而出。
賽場瞬間安靜下來,這一刻,他們都陷進了琴聲構造的世界中。
等到表演結束、黎景起身鞠躬的時候,大家才回過神來,紛紛鼓掌。
評委一致對黎景的表現給出了極高的評價,給出了通向下一場比賽的通關卡。
回到南城以後,黎景將進入下一輪比賽的好消息告訴了朱姐。朱姐很是高興,立馬將黎景參加樂韻杯的情況發在了朋友圈。
照她的話說,這是為琴行寒假班的漲價提前造勢。
秋意漸濃。在黎景三十一歲生日的那天,他拿著樂韻杯的通關卡,一個人乘高鐵回到了申城。
以前,他時常覺得申城於他而言是個怪獸,無形中默默吞噬著他的精魂。可這次回到申城,他反而覺得自己可以找到丟失已久的靈魂。
樂韻杯全國共有二十個賽區,每一個賽區共有十名選手進入本輪比賽。所以,但凡是參與這一輪比賽的,每個人都是過五關、斬六將的能手。
比賽場館坐落於申城寸金寸土的黃金地帶,向下俯瞰,一邊是奔湧東去的江水,一邊是直入雲霄的摩天大樓。
當富麗堂皇的舞台上,最搶眼的光束打在黎景的身上時,他反而沒了初次參加比賽時的怯場。
這段時間以來,他每日練習,幾乎付出了可以付出的全部努力。既然走得問心無愧,那麽無論最終能走到哪一步,他都不會再遺憾了。
黎景沒有像其他選手一樣提前做好妝造,而是穿著自己最鍾愛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清清爽爽地站在台上。
有關吉他的一切,都已經是刻進魂魄中的肌肉記憶,他指尖彈出曲子,就像是水會自然而然地從高處向低處流。
這次比賽,他毫無疑問地再次晉級,成功闖入全國百強。
接下來的賽程愈發緊密,賽況愈發膠著。
黎景實力非凡,他身邊留下的每一個選手亦都是強手,其中不乏科班出身的吉他手和業界知名的樂手。
為了方便比賽,黎景向朱姐告了假,在申城住下。
隨著時間的進行,黎景的表現也越來越好,在一次次的比賽中所向披靡。
不少經紀公司和吉他廠商注意到了黎景,希望與他合作。黎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拒絕了所有經紀公司的合作邀請。
不過,他接受了一家吉他廠商的讚助,用三年內所有比賽和公開演出都使用他們家的吉他為代價,為自己換得了一筆不錯的報酬。
黎景過五關、斬六將,轉眼衝到了半決賽。最終,黎景以全場第二名的成績成功進入決賽。比賽結束後,他拒絕了其他選手一起慶祝的邀請,一個人走出錄像棚。
申城的冬日蕭瑟寒冷。黎景背著吉他,一步步踩在乾枯的葉子上,聽著耳邊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仍舊沉浸在比賽時的緊繃之中,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長海路。街角的店鋪與一年前又變了模樣,只是此間別致的格調與濃鬱的咖啡香味卻不曾改變。
恍惚間,黎景抬起頭,發現眼前的琴行格外熟悉,仔細看了幾眼,才忽然憶起這正是自己兒時學琴的那家琴行。
琴行的櫥窗的擺設與多年前無異,就連玻璃內的裝潢都與當年相差無幾。正值下課的時間,無數稚氣未脫地孩子潮水般從琴行裡湧出,撲進家長的懷裡。
而在這人群之中,亦有一個男孩,他顯得格外沉悶,既不與人歡笑交談,亦不推搡玩鬧,只是背著吉他慢悠悠地朝前走,手指還不自覺地按動著,像是在空氣中爬格子。
最後,男孩兒慢悠悠地上了一輛昂貴豪華的汽車,消失在了下一個路口。
一如多年前的黎景。
一時間,諸多泛黃的記憶回流。黎景怔愣許久,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產生了登門拜訪的衝動——
他想上去看一看自己學過琴的教室,他想見一見當初那位送自己吉他、為自己種下了夢想種子的老師,他想問一問,您可否還記得自己曾教過這樣一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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