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李紅英扯了扯嘴角,漏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挺好,你們以前就是同學,我記得你倆那時候的感情就很要好。老同學這麽多年沒見,是該幫襯幫襯對方。”
說著,她語氣一轉,看著黎景意有所指地說:“只是,現在你們的年紀也不小了,過了貪玩兒的時候,也該考慮考慮成家立業的事情了。你倆住在一起可以,就是千萬別影響了人生大事。”
聽到李紅英這樣說,薑佚明眉心皺得更緊了,他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已然帶了幾分不耐煩。“媽,我現在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人生大事了。”
他話說得直白,不帶什麽彎彎繞繞,幾乎是打開天窗說亮話般地對李紅英講,自己這輩子就認定黎景這個人了。
聞言,李紅英睫毛微顫,她舔了舔嘴唇,說:“你這孩子,又說胡話了。景景,他就這樣,你是個好孩子,可千萬別跟他一樣。”
說著,她熱切而慈祥的目光又落在了黎景的身上,就好像這些年,他們不曾分離。
“媽,我……”
李紅英與薑佚明母子二人之間的矛盾被她四兩撥千斤地丟給了黎景。黎景頓時如芒在背,他眼眸低垂,不敢言語。
李紅英一早就知道,薑佚明與黎景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
黎景一向平庸懦弱、隨波逐流,而薑佚明則是天之驕子、我行我素。黎景會因為父母的緣故而妥協示弱,但薑佚明卻最是執拗堅定。黎景需要仰仗父母的金錢權勢,而薑佚明卻什麽都不要,甘願赤手空拳地打出一番事業。
他們撼動不了薑佚明的想法,可黎景卻最好拿捏。
想到這裡,李紅英握著黎景的手收緊了幾分。她嗚咽著說:“景景,爸媽年紀大了,身體都不是特別好。爸媽別無所求,只希望你和薑佚明都能好好的,娶妻生子,成家立業。要不然,我們倆真是死都不得安寧!”
說著,李紅英的眼中滾落一串淚滴。
黎景心臟猛地一縮,他立即出言製止:“媽,你別說這種話。我……我們——”
他本想說,我們聽你的就是,可當著薑佚明的面,這半句話銜在口中,卻怎麽都吐不出了。答應李紅英,就意味著放棄薑佚明。他雖對不起李紅英與黎為民的養育之情,卻也同樣對不起薑佚明的感情。
“——媽,你今天過來,是有什麽要緊事麽?”薑佚明沒等黎景將口中的話說完,就打斷了他。
李紅英笑了一下,說:“瞧我,見了景景,高興得把事情都忘了。”
她話雖然是對薑佚明說的,目光卻緊緊貼在黎景身上。“我本來是想過來提醒你,這周末是你爸生日,別忘了回家一趟。既然景景也在,你們倆可要一塊兒過來啊。”
她眉眼含笑,一副慈母模樣地拍拍黎景的手背,說:“你爸這些年,沒有一天不牽掛你的。要是見到你回來,他指不定多高興呢。”
薑佚明皺了皺眉頭,正要出口拒絕,可李紅英卻看也不看他一眼,隻盯著黎景問,“景景,你走後,你的房間和東西爸媽還一直留著,爸媽很想你。你現在,該不會連家都不想回了吧。”
“媽,我……”黎景心中酸澀,猶如泡進了酸苦的檸檬水中。
“媽,你不要逼他。”薑佚明沉著臉說:“以前你逼他逼得還不夠多麽?”
一時間,氛圍降至冰點,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意思。
眼見母子二人爭鋒相對,黎景連忙說:“媽,我答應你。這麽多年,我也一直很想爸爸媽媽。”
這句話於黎景而言,本是權宜之計,可真當他說出口後,反而松了一口氣。他與李紅英畢竟做了十幾年的母子,就算中有齟齬,可那麽多年的感情早已滲入到骨血中,又豈能因為血緣而全然拋卻?
這些年裡,他不是沒有想念過李紅英與黎為民,也絕非沒想過回來,他只是軟弱慣了,始終無法下定決心,直到越拖越久,愈發沒了回家的膽量。
見黎景已經應下,李紅英朝薑佚明攤了攤手,那表情仿佛在說,你看,不是我逼他的,是他自己想要回去。
薑佚明沒轍,隻得說:“好,小景要是願意的話,周末我帶你回去。”
李紅英拍拍黎景的肩膀,歎了口氣說:“景景,還是你懂事,還是你知道心疼父母,不像明明。”
說著,她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景景,只要你還肯認我這個媽媽,就不枉我疼你一場。”
恰逢此刻,窗外傳來悶雷陣陣。黎景怔了半秒,隻覺得胸口悶痛。
多年前的那場升學宴上,李紅英與黎為民將薑佚明介紹給所有親朋好友時,臉上的驕傲和自豪還歷歷在目。怎麽如今,薑佚明取得了更加了不起的成就,李紅英反而又心生不滿了呢?
到底是如今的薑佚明不優秀了,還是為人父母的期待永無止境呢?
黎景的目光忽然變得悠遠起來,他似是在看眼前的李紅英,又像是在通過眼前的這個人,去盤問十多年前那個對自己耳提面命的母親。
只是,無論他怎麽想,都想不通這個問題。
得到了黎景的承諾後,李紅英終於收起了自己滿面的愁容。她識趣地沒多停留,在下午上班前離開了公司。
待李紅英走後,黎景提著的氣終於泄了,他緩緩仰坐在沙發上,目光都變得呆滯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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