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你怎麽了?”薑佚明第三次問起,可得到的卻只有沉默。
薑佚明歎了口氣,他不再追問,而是選擇默默跟在黎景的身後。
二十分鍾後,黎景坐上了網約車。
一上了車,黎景就疲憊地將頭靠在了車窗上。汽車發動的刹那,他稍稍轉過頭,用余光朝窗外看去。
雨水在車窗留下一道道痕跡,窗外薑佚明的身影扭曲而模糊,幾乎分辨不清了。
不知怎地,漫天的雨忽然飄進了黎景的眼眶。這一刻,他忽然流下淚來。
時至今日,黎景仍不知道薑佚明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更不清楚自己究竟怎樣做他才會放過自己。
如今的薑佚明再也不是念書時那個住在老公房裡一無所有的清貧少年了,他不單單找回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金錢、地位、親情,甚至創造出了更輝煌的人生。
可黎景不一樣。
如今的黎景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偷來的人生他已悉數償還。他漂泊了這麽多年,這次重返申城,生活才剛剛穩定下來,他不想再動蕩了。
薑佚明有大把的時間來玩兒這場遊戲,可黎景卻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對於黎景而言,這根本不是玩笑,更不是遊戲,而是他的生活。
他與薑佚明之間,必須有個了斷。
第十一天的下午,黎景早早吃過了飯、收拾好了東西。四點鍾一過,他就穿上了羽絨服、背起吉他,走出家門。
——為了躲避薑佚明,黎景特地早了兩個小時出門。
一想到今天上班的路上可以擺脫薑佚明,黎景步伐都輕松了不少。誰知,當黎景下到最後一層樓梯抬起頭時,才發現薑佚明正站在樓梯口。
霎時間,黎景的腳步頓住了,一股無名火“蹭”地從胸口竄了上來,一直冒到了嗓子眼。他加快腳步,邁下台階,站在薑佚明身前,氣衝衝地瞪著對方。
薑佚明一愣,不知道今天自己究竟是哪裡惹黎景不痛快了。
他看了黎景一會兒,見黎景臉上的慍怒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於是他微微躬了躬身子,認真看著黎景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道:“小景,怎麽了?”
黎景重重地呼出口濁氣,將自己積蓄了多日的怒火悉數釋放,怒道:“你怎麽不問了?”
薑佚明怔了半秒,搜腸刮肚都沒想起自己今天究竟忘記了什麽,於是柔聲問:“問什麽?”
黎景怒火更甚更,隻丟下一句“怎麽不問能不能送我上班了”就大步朝外走去。
薑佚明連忙快步跟上,老老實實地問道:“小景,我能不能送你上班啊。”
黎景“哼”了一聲,他沒回答薑佚明的問題,卻朝著薑佚明那輛深灰色的賓利走去。
見狀,薑佚明連忙加快了腳步,他接過黎景的吉他,放到汽車後排,又先黎景一步替他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兩人都上車後,薑佚明側過身子,先替黎景系上安全帶,而後才是自己的。
接著,他發動車子,看著黎景柔聲問道:“去昨朝還是去哪?”
黎景沒說話,慍色染紅了他的臉頰,平白為他白皙的臉龐添了幾分顏色,倒顯得比平時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更具生氣了。他的胸腔上下起伏著,一看就積蓄著強烈的怒火,下一秒就快要爆發了。
若非擔心黎景的身體,薑佚明倒真想多看一會兒。
薑佚明歎了口氣,安撫道:“小景,為什麽不開心?是我哪裡惹你生氣了嗎?”
“哼”黎景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哼,他雙臂環抱在胸前,看著薑佚明怒道:“薑總,你到底想幹什麽?”
薑佚明自嘲地笑笑。他熄了火,認真地看著黎景,輕聲問道:“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可以不叫我‘薑總’嗎?”
“好”,黎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他用力點了下頭,將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薑佚明,十一天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薑佚明失笑,剛想開口,卻被黎景打斷——
“看我生活這麽不如意,過得這麽慘,是不是讓你覺得很快活?”
薑佚明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兩人之間的氣氛刹那間降至冰點。他怔了幾秒,搖頭說道:“怎麽可能。”
黎景又點了一下頭,權當是相信了薑佚明的話。只是,他卻沒打算輕易地放過薑佚明。
他軟弱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繃緊了一口氣,剛拾起了幾分勇氣,不想再而衰三而竭。
他看著薑佚明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質問道:“那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不知怎地,薑佚明竟有些失語了。
這一刻,他覺得天地間仿佛有萬千蛛絲將他纏繞,他被束縛,被懸掛,雖空有蠻力卻無處使。
黎景竟然這樣看待他麽?
黎景見薑佚明欲言又止,更是像吃了槍藥一般,將這十一天來積蓄的憤怒,將這些日子以來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一股腦地朝薑佚明傾瀉。
“薑佚明,當初那件事發生時我們都不知情。我承認我欠你的,但搶了你十八年的好日子不是我的錯。冤有頭債有主,你就算要報復也不該報復我。”
“至於當初的不告而別……”說到這裡,黎景忽然停住了。
黎景心頭的火像是遇到了淋漓的雨,霎時就被澆滅了大半,只剩下星星點點的余燼閃爍著最後的火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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