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佚明歎了口氣,說:“小景,以後咱們不來了,好不好?”
黎景的眼眶中氤氳著一層霧氣,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長久地沉默著。
見黎景不願提起,薑佚明便也不問。他話鋒一轉,問道:“剛剛在後院裡,你是不是生氣了?”
黎景怔愣了片刻,他抬起頭,茫然地看著薑佚明的側臉,說:“我……我沒有。”
薑佚明笑笑,說:“撒謊,你明明在吃醋。”
黎景皺了一下眉頭,聲音像蚊子的嗡聲一樣,隻重複著說,“我沒有”,可耳尖的淡紅卻出賣了他的心思。
“嗯”,薑佚明眉眼含笑,他沒再堅持,而是輕聲說:“好好好,你沒有。”
見薑佚明不再與自己相爭,黎景反而愈發心虛。他無意識地絞著手,等到汽車駛上了濱海大道,黎景才忽然小聲問:“那剛剛邱子墨跟你說了什麽?”
薑佚明笑了,他用余光看著黎景,雖沒出言打趣,可眼神卻充滿著揶揄的意味。
他沒做隱瞞,如實說:“她想向我解釋高三那年我給你寫的情書,為什麽會出現在林老師的辦公桌上。”
聽到“情書”二字,黎景的臉霎時紅了,像是熟透了的蘋果,就快要從枝頭掉下來了。
當初的那封情書,還未曾落到黎景手中,就被林老師摔在了他們兩個的父母面前。
他沒機會將每一個字都印在腦中,卻在混亂中大致掃了幾眼。
薑佚明的字剛勁有力,信也寫得纏綿,雖說是道歉信,可情書二字倒是更為貼切。
他支吾了片刻,說:“然……然後呢?”
薑佚明笑笑,說:“過去那麽多年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又何必舊事重提?”
黎景被他說得雲裡霧裡,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為何偏偏他一無所知?
窺到黎景的迷茫後,薑佚明忽然說:“你是不是覺得她喜歡我?”
黎景的臉更紅了,他徒勞地搖搖頭,說:“沒,我沒有。”
“我跟她是一個初中的,我們那個學校,考上申城中學不容易。入學後,我跟她關系一直不錯,她經常找我問題,我也願意解答。”
“只是,她對我,從來不是那種感情。”
“哪種感情?”黎景擦了擦眼角,他抬起頭來看著薑佚明的側臉問道。
薑佚明幽幽地了黎景一眼,他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方向盤,淡淡地說:“你對我的那種感情。”
黎景的臉更紅了,他低聲罵了一句“神經”,可這話卻被他說得軟綿綿的,不像是罵人,倒像是情人間的絮語。
聽到黎景罵自己,薑佚明忍不住發笑。他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說道:“咱們讀書那會兒,申城中學每年都有保送名額,她的成績一直不錯,卻不在保送范圍內。乾掉的對手越多,成功的機會自然就越大。”
黎景愣住了,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他與薑佚明分明是同學,可薑佚明口中的這些故事,卻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所以她把那封,那封……道歉信,偷偷交給了林老師?”
黎景頓了一會兒,又問道:“那她最後保送了麽?”
“很可惜,我轉班之後,她在年級的排名反而後退了幾名,依然不在保送之列。”
“但最後,她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申城最知名的學府。”
薑佚明三言兩語間,便勾勒出了事情的始末。只是他口中的故事,不僅僅是他們兩個的,還是邱子墨的。
“啊”,黎景嘴唇翕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薑佚明一邊用余光打量著黎景的表情,一邊說:“小景,我不想為難她。她原生家庭與我差不多,走到今天這步,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你聽說過麽?許多溺水的人,會在施救者靠近後,不顧一切地將對方摁進水中,最後雙雙命喪黃泉。”
“對於溺水者而言,掙扎求生是本能,抓住一切機會也是本能。”
“小景,我理解她的野心,但我也不想原諒她。”
汽車停在濱海別墅前,只是兩人都沒有下車。
薑佚明轉過頭,深深看著黎景,說:“她可以為了自己的前途傷害我,但她同時也傷害了你。”
“小景,傷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原諒。就算你不在意,我也會放在心裡。”
此時,薑佚明口中所說的,又何止是一個邱子墨?
黎景沉默了片刻,他移開了自己的視線,看向車窗外湛藍的天空,喃喃道:“我知道你對爸媽一直有怨言。可無論如何,他們畢竟生下了你,又養育了我。我對不起他們,是我的不告而別傷透了他們的心。”
薑佚明嗤笑道:“養育了你又如何?他們養育的,是他們自己的‘孩子’,這個‘孩子’可以是你,可以是我,可以是任何人,但卻不是活生生的小景。”
黎景啞然。或許從出生開始,他們就被命運系在了一條繩子的兩端,永遠糾纏,又始終處於兩個極端。
薑佚明釋然了,但他不能。
黎景無力地說:“或許吧。薑佚明,我沒你那麽聰明,也沒你那麽決絕。我只是……”
話到了這裡,竟有些難以啟齒。明明已經三十歲了,卻還在幼稚地渴望著愛。黎景別過頭去,慌張地看向窗外,緘默良久後,他輕聲說:“我只是很想有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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