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窗外奔湧的潮水逆流,褪色的往事在他們眼前飛速掠過,直到回到十二年前的那個夏末。
這天晚上,是黎景最後一天住在黎家富麗堂皇的別墅中,最後一次躺在他睡了十幾年的床上。他陷在柔軟的席夢思中,身上蓋著輕柔的蠶絲被,對未來的生活既無憧憬,亦無焦慮,這一刻,他隻覺得麻木。
他也曾想過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否太過於冒險,但事到如今,他已經顧不了太多了,他隻想快點逃走,離開申城的滿地雞毛,也躲開旁人異樣的目光。
他睜著眼睛直到天蒙蒙亮。簡單地梳洗後,他隻帶了一個背包,裡面裝著兩件換洗的衣物和兩千塊錢。
明明決心與過去說再見,可到了臨別之際,黎景卻仍是不舍。
他的手搭在門把上,腳步卻忽然躑躅了。他心一橫,又折回了臥室,從衣帽間的櫃子裡取出一把木吉他。
那是薑佚明在高二的情人節那天,送給他的。
八點鍾,黎景坐上了申城第一班開往蓉州的動車。動車啟動的刹那,他將自己的手機卡摳了出來,丟進了垃圾桶中。
他想,一切都結束了。
抵達蓉州時,已是深夜。出站口門可羅雀,黎景一打眼就看到了一個高瘦的男孩兒,此時正一臉不耐煩地舉著“榮星娛樂”的牌子等著他。
黎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加快了腳步,小跑到男孩兒面前,說:“抱歉,久等了。”
男孩兒瞅了黎景一眼,順手接過了黎景手中的背包,冷不防地問道:你就這麽點行李?”
黎景愣了半秒,他扶了扶自己背上的吉他,點了點頭。
男孩兒話不多,他背著黎景的背包自顧自地向前走,黎景要小跑才能趕上。等上了出租車,黎景偷偷打量了男孩兒幾眼,小聲說:“你好,我叫黎景。請問你叫什麽?”
“林蔚。”
這天晚上,黎景一個人住在了火車站附近的酒店裡。他原以為自己會一夜無眠,但他卻意外地一覺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林蔚就來酒店找他了。他穿著一件黑色衣服,見了黎景後既不打招呼,也不說話,只是帶著人悶頭朝前走。
蓉州天氣濕熱,黎景背著吉他,沒走幾步路額頭就冒出了一層汗珠,而林蔚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衣服都被汗水遝濕了。
黎景跟著男孩兒走到地鐵口,花三塊錢買了前往CBD的地鐵票,接著便刷卡進站。
黎景本就話不多,林蔚更是寡言少語,一路上,兩人之間的對話就僅局限於簡單的“到了”、“走”和“嗯”這幾個字。
出站時,黎景見林蔚將地鐵卡插進閘機,頓時傻了眼,他怔愣地看著林蔚,笑聲說:“我……我不小心把卡丟了。”
聞言,林蔚皺皺眉頭,他沒說話,而是徑直走向了服務台。
看著林蔚的身影,黎景頓時渾身發燙。
走出地鐵站後,林蔚突然問:“你老家不是申城的麽?沒坐過地鐵麽?”
黎景一愣,他撓撓頭髮,說:“沒……沒怎麽坐過。”
他從小生活在申城寸金寸土的長海路,平日上學也好,逛街也罷,不過十分鍾的路程,走路或騎單車就好。若是要去遠的地方,要麽打車,要麽家裡的司機接送。是以這麽多年來,他坐地鐵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榮星娛樂位於蓉州的CBD,老板斥巨資租了三層寫字樓,專門用於辦公和藝人培訓。
林蔚帶著黎景,輕車熟路地走到電梯廳,刷卡上到二十層。一走出電梯,眼前就是偌大的“榮星娛樂”幾個大字。前台是個明媚幹練的年輕女生,見兩人來了,連忙打了聲招呼,說:“早上好,黎景是麽?”
林蔚點了點頭,說:“是他,沒什麽事我就先去上課了。”說著,林蔚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林蔚的背影,黎景忽然有些慌了。
前台看出了黎景的緊張,她遞給黎景一瓶礦泉水,然而將黎景帶到會議室裡。
黎景坐在會議室裡足足等了半小時,那個被叫做肖總的男人才珊珊來遲。肖振寧的個子不高,頗有些富態,不過面相在黎景看來卻很和善。他一見到黎景,就顯得很熱絡,直誇讚黎景有星相。
黎景乾巴巴地笑了一下,耳尖都泛起了微紅。
這天上午,黎景邊彈邊唱,向肖振寧表演了兩首歌。不過,肖振寧好像很忙的樣子,十分鍾裡,他接了兩個電話。他一邊對手機咿啞嘲哳地喊著,一邊示意黎景繼續。
見狀,黎景便隻得硬著頭皮唱下去。
直到兩首歌表演完畢,黎景才稍稍舒了口氣。
掛斷電話後,肖振寧笑著問:”唱完了?挺好的。小黎,你放松,不要緊張。你的基本功很扎實,很適合做樂隊。”
一個上午的時間,肖振寧帶著黎景見了公司裡的很多同事和領導,最後又把他領到了練習室裡。
榮星娛樂的藝人不少,單單是黎景在公司裡見到的,就有十幾個。據肖振寧說,還有不少藝人正在外面表演、拍戲。
最後,肖振寧指了指其中一間教室。透過玻璃窗,黎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林蔚。此時,林蔚正弓著腰,面朝牆壁,口中唱著新學的歌曲。
“你要是簽了公司,以後就跟林蔚一起組樂隊。我保準能把你們兩個捧得大紅大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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