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得渾身哆嗦,眼淚簌簌地流著。“就因為他走了,你從此就恨上了我和你爸。這麽多年過去,你連姓都不願意改。你寧願去做沒有姓名的‘佚名’,也不願做我們黎家人,你寧願逢年過節去看望那對害你過了十八年苦日子的夫婦,也不願意看你的親生父母一眼。”
“明明,你怎麽這麽狠心?“
薑佚明揉了揉眉心。既然他在李紅英這裡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那麽就無謂再起爭執。他歎了口氣,輕聲說:“媽,我沒恨過你們。當初,我過答應你們,只要你們好好對待黎景,我就願意改名字,是你們先食言了。”
他不是個擅於剖開自己、袒露心腸的人,更遑論在李紅英面前。他們母子一場,有緣無份,到今天,竟比陌生人更尷尬疏離。
只是有些話,早晚要說,有些事,長痛不如短痛。
薑佚明的眉頭深深擰在一起,他閉上眼睛,遮掩著眼底的痛苦
“當初民警一早就告訴你們他乘火車去了蓉州對麽?你們明知道我在找他、你們明知道我每天因為他魂不守舍,可你們就是不肯告訴我他的下落,你們就是不肯讓我安心。其實從那時起,我們之間的母子之情就斷了。”
薑佚明的神色中難掩疼惜,他眼中閃爍著點點淚光,聲音也開始顫抖。“那時候他還那麽小,他離開時什麽都沒帶,你們有沒有想過他要怎麽生活?你們有沒有想過他會不會遇到危險?就算沒有血緣關系,可你們到底養了他那麽多年。你們對他就當真一點感情都沒有麽?”
說到這裡,薑佚明的手心忽然收緊,他睜開眼睛,看著李紅英一字一頓地說:“若說心狠,你們比我心狠。”
李紅英睜大了眼睛,她嘴唇翕動,卻許久都沒說出話來。看著薑佚明冷峻的表情,李紅英歎了口氣,她哭著說:“怎麽會沒有感情?景景他畢竟是我養大的孩子,怎麽可能沒有感情?”
一時間,她如泉湧。“景景從小身體不好,我還記得他每次生病住院都是我陪著,他一生病我就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我徹夜抱著他,生怕他出事。我還記得他第一次叫我媽媽,第一次會走路……那麽多年,怎麽可能沒有感情呢?”
“可是明明”,李紅英向前走了半步,她突然拽住薑佚明的胳膊,哭喊著說:“我得為你負責啊,你這麽優秀,你受了那麽多苦,你那時才剛剛考上京大,你還有遠大前程……你的人生不能因為他毀了啊。”
這一刻,李紅英卸下了面具、褪去偽裝,現在的她,不再是強勢蠻橫的教授,只是一個歇斯底裡的母親。
這或許是李紅英第一次在薑佚明面前表露真情,可此時的薑佚明隻覺得悲哀。為他自己悲哀、為黎景悲哀,也為這個外表光鮮內裡腐爛的家庭而悲哀。
薑佚明自嘲地笑笑,說:“說到底,還是賴我。”
“在遇到你們之前,我就已經愛上他了,我沒辦法不偏心。我們之間的母子緣分,就到這裡為止吧。”
第55章 逃兵
離開濱海別墅時,黎景隻帶了一個背包和一把吉他,一如十二年前離開黎家時一樣。
只是這一次,他沒乘高鐵,而是租了輛SUV。透過倒車鏡,黎景看著那棟別致而溫馨的房子不斷後退,最後變成一個黑色的小點,消失在海天之間。
他麻木地想著,原來幸福真如鏡中之花、水中之月,而他再一次做起了命運的逃兵。
汽車很快駛出申城。
李紅英催得匆忙,隻給了黎景兩天時間,所以他隻來得及將家裡打掃乾淨、將薑佚明送他的那些昂貴禮物一一整理,甚至連傾注了無數心血的“澎湃”,都沒來得急看最後一眼。
好在還有楊媛在,想必“澎湃”離了他這個“半路出家”的主理人,也不至於停擺。
黎景知道李紅英與黎為民對他感情複雜,或許說一句愛恨摻半也不為過。黎景對他們有過怨言,可捫心自問,無論如何他們的養育之恩也是真的。
罪孽是他生身父母犯下的,養育之恩是他無以為報的。面對李紅英的一半祈求一半逼迫,他既無能力,也無勇氣拒絕。
他一路走走停停,沒什麽目的地。這些年來,他四處漂泊,竟還未曾好好看看這個世界。而現在,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這一次,他想看一看這個世界。
幾日後,黎景在南城落了腳。這裡距離申城七百公裡,有山有水,民風淳樸,生活安逸,最適合他這樣的異鄉人。
他租了個一室戶,布置好鍋碗瓢盆後,他蒙著頭睡了一整天,再次醒來後,發現窗外霞光滿天,綺麗萬分。
等到晚霞褪去,黎景下了份速凍水餃,吃完後便鑽入了深沉的夜色中。
他循著導航,找到最近的酒吧,走近才發現酒吧門前掛的招牌已經“啞了火”,透過玻璃櫥窗,可以看到裡面黑漆漆的,沒什麽客人,只有一個酒保無精打采地站在酒櫃前,就更遑論有什麽表演了。
這天晚上,黎景一連找了幾家酒吧,要麽是門可羅雀、半死不活,要麽已經有了穩定的駐唱歌手。
黎景犯了難,轉了半個晚上,卻最終無功而返。
房租押一付三,想來是不能退的。好在他有了些積蓄,在南城這樣物價低廉的小地方,就算一時沒有工作,也能撐上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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