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春不想在金公館吃好住好,還有新衣裳穿,喜滋滋當著柳兒的面換上。
是一件灰色棉布長袍,穿上正適合。
柳兒打量他一番,笑呵呵道:“喲,果然人靠衣裝,瞧瞧我們小春穿上新衣裳,哪裡還像個書童,分明是哪家的小少爺。”
這話倒不是哄孩子,子春生得很標志,原本面黃肌肉,看不太出來,但小半月來,吃好睡好,除了伺候金少爺上課,也不需要乾其他活兒,日子過得相當舒坦,臉上自然而然就長出了肉,有了孩童的圓潤,看著便養眼多了。
眼下脫了補丁衣,換上新衣裳,整個人更是煥然一新。
房間沒有鏡子,子春看不到自己的模樣,聽了柳兒的誇獎,忍不住咧嘴笑開,想了想,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從床頭摸出一顆糖果遞給對方:“柳兒姐姐,吃糖果。”
柳兒笑著接過來:“喲,這是少爺給你的嗎?”
子春點頭。
柳兒笑道:“看來少爺和小春挺投緣的。”
和少爺投不投緣子春不清楚,不過他如今看金少爺,是怎麽看怎麽喜歡。
若不是少爺,他如何能吃飽飯還有糖果吃,又如何有新衣裳穿,還能每個月五塊大洋工錢?
得了新衣裳的子春,早上去書房,磨墨磨得更起勁兒了,過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對金少爺開口:“少爺,我穿新衣裳了。”
趴在桌上的金少爺,邪乜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子春望著金少爺,雙目飽含熱情,鄭重其事道:“我以後會好好伺候少爺的。”
金少爺這回直接對他翻了個白眼。
第07章
秋意漸濃,轉眼子春已經來了金公館一個月,他每天跟著少爺念書,學了不少字,只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他沒有紙筆,為了牢記這些字,每天便拿著木棍兒,在地上寫字。
這天吃過午飯,金少爺在樓上還沒下來,他邊先在花園裡用木棍兒練字,練了沒多久,身後忽然一道聲音響起。
“你幹什麽?”
子春轉頭,看到表情冷淡的金少爺,咧嘴一笑:“少爺,我在寫字呢。”
金少爺涼颼颼看了他一眼,道:“你跟我來!”
子春趕緊放下目光,屁顛顛地跟上他,還不忘在後面嘰嘰喳喳問道:“少爺,你要去幹什麽?”
金少爺頭也不回道:“問這麽多幹什麽?跟我來就是。”
“哦。”
金少爺去了書房。
子春又忍不住問:“少爺,你要溫書嗎?”
金少爺平日隻上午上課,下午除了偶爾讀讀畫冊子,先生教的東西,是一概不看的。不過金少爺很聰明,但凡學過的,胡先生無論怎樣考他,他都能答上來。
金少爺並不回答他的問題,隻道:“你去磨墨。”
“好嘞。”
磨墨這事兒,子春早已輕車熟路,他挽起袖子,拿了墨條硯台加上一點水,開始輕車熟乾活兒。
金少爺則從書櫃中拿了厚厚一遝宣紙,往桌上一放。
子春眼珠子骨碌碌瞟著那堆簇新的紙張,有點豔羨地舔了舔嘴唇。
金少爺往椅子一座,撩起眼皮看向他:“磨好了?”
子春點頭:“好了,少爺您要用哪支筆?”
金少爺:“你自己選。”
“我選?”子春想了想,拿了隻小毫遞給他。
金少爺卻不接,隻朝桌上紙堆努努嘴:“把這些紙寫完。”
“啊?”子春不明所以。
金少爺道:“我說你把這些紙寫完。”
“我?”
“沒錯,一張只能寫一個大字。”說罷,金少爺站起身,看也沒再看一臉錯愕的子春一眼,已經施施然離去,走到門口,又冷不丁拋下一句,“不寫完不準吃晚飯。”
子春望著門口消失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筆,桌上的紙,不明白金少爺這又是做什麽妖?
但少爺發話,他又不能不照做。只能硬著頭皮,將小毫蘸上墨水,站在桌前,開始在宣紙上一筆一劃寫字。
他每天為金少爺磨墨備筆,對筆墨早已經熟悉,但這卻是他第一次拿筆寫字,看到黑色墨水在自己握著的筆下,一筆一劃變成字,這種感覺跟木棍兒在地上劃拉,截然不同。
子春的心,簡直忍不住雀躍地跳起來。
唯獨一點,少爺讓他一張紙只能寫一個字。宣紙多貴啊!
這一遝紙,夠舅舅一家吃好幾頓飽飯了。
他每寫完一個字,就一陣肉疼。又怕沒有晚飯吃,只能硬著頭皮寫,等寫完大半,手也算了,心也疼麻木了。
好在一張一字,寫起來還挺快,一個鍾頭不到,他就將一堆紙寫完,放好筆墨後,他抱著厚厚一遝傑作,跑出書房,在花園草坪找到金少爺。
“少爺,我寫完了。”
金少爺頭也不抬道:“嗯。”
子春道:“這些紙要怎麽辦?”
金少爺道:“寫完自然是扔了。”
子春啊了一聲,試探道:“那我能拿回我屋裡嗎?”
金少爺:“隨你。”
子春咧嘴一笑:“謝謝少爺。”
金少爺又說:“你用過的筆墨也拿走,我要讓榮伯給我換新的。”
“哦。”子春高興也不高興。
高興是自己白得了筆墨,不高興是少爺也未免太瞧不上人,自己用過又沒沾上髒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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