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聲音已然哽咽。
過了片刻,商羽又問:“小春,你殺吉田的時候害怕嗎?”
子春愣了下,搖頭:“不怕。我在醫院見過很多死人,在我手下斷氣的也不少,我不怕這個。殺了吉田,我心裡很解氣。”
商羽悵然低歎一聲:“小春,是我害了你。”
“說這些做什麽?”子春一邊縫合,一邊道,“現在最緊要的是,我們能活著離開。”
商羽道:“我現在這樣,走不出去的。而且山外的日本兵沒看到吉田出來,肯定會尋進來,你一個人還能想辦法躲一躲,與我一起,怎麽逃得掉?”
子春沒在意他說的話,只見他一口氣說這麽多,心道應該是緩了過來,倒是暗中松了口氣。
“長白山這麽大,你對這裡熟,我們大不了換條路走。”
商羽沒再說什麽,隻繼續忍著痛,任由他縫合。
等終於縫合完畢,子春重重舒了口氣。
而始終沒有哼一聲的商羽,已經出了一頭冷汗。
子春又扶著他,給喂了些水喝。
*
這一夜,度過得還算平順。
只是商羽狀況依舊不好,甚至還發起了燒,子春不敢強行帶他出去,就算自己能拖著他出山,以他現在的虛弱程度,只怕也受不住外面的寒冷。
好在運氣還算不錯。
他在這小洞裡發現了一袋苞米面,兩人吃上三天沒問題。
他決定等商羽稍稍恢復再啟程。
只是到傍晚時,屋外卻響起了腳踩雪地的聲音。
子春想要將火滅掉,但顯然已經來不及。
砰的一聲槍響,正是打在洞門口。
有日本人用日語大聲叫道:“裡面什麽人!快出來!”
當然,子春並未聽懂,卻知道是在叫他們。
他驚惶地看向木板床上的商羽。
而商羽也掙扎著坐起身,這一動,已經叫他重重喘了口氣。
“你在這裡待著別動,我出去應付他們。”他虛弱道,
“不行!”子春抓住他的胳膊猛得搖頭,“要是知道吉田他們都死了,日本人肯定殺了你。”
商羽不以為意地笑:“就算他們不殺我,我也不見得能活著出這片雪林。”頓了下,又補充一句,“但你可以。”
子春還是抓著他不放。
但他也知道這是徒勞無功,他們不出去,日本人也會進來。
實際上,他已經聽到沙沙沙的腳步聲,朝洞口走近。
然而就在下一刻,外面忽然響起劈裡啪啦的槍聲。
子春先是一怔,繼而又看向商羽。
商羽顯然也不明就裡,不過他聽到了日本人喊的話,面上露出一絲欣喜:“應該是留在東北的抗日遊擊隊。”
兩人的心一時都狂跳起來,不約而同緊緊抓住對方的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槍聲終於停歇。
又是沙沙沙的腳步聲,朝洞口走過來。
子春下意識將商羽擋在身後。
木門咯吱一聲從外面被人踹開,鑽進來一個穿著貂皮衣戴著貂皮帽的年輕男人。
直到他開口的一句東北話:“金大哥,真的是你?”
子春懸著的一顆心才終於落下。
“榮勝?怎麽是你?”商羽面露愕然,顯然有些不可置信。
男人進來道:“前幾日我打聽到,關東軍吉田去了北平,將你抓來進了長白山找寶礦。別人不知道,我卻清楚的很,這長白山裡哪有什麽滿人寶礦,那都是傳說。但日本人抓了你,你若是找不到,肯定不會放過你,我就帶人潛進山,今天上午看到那座礦山被炸塌了,想著應該是你所為,又看到雪地上的印子,是有人離開了,猜到可能是你,就一路尋過來。”
說話間,這叫榮勝已經走到床前,上下打量一眼商羽,問道:“金大哥,你受傷了?”
商羽點頭,笑得有些無奈:“要不是我這位醫生好友,已經跟吉田一起死在礦山那邊。”
榮勝這才去看子春:“這位是……”
商羽道:“他姓許,你叫他子春就好,我的至親之人,被吉田一起抓來的。”
榮勝是個面容周正剛毅的年輕人,他朝子春伸出手:“你好子春,我叫榮勝,與金大哥是過命的兄弟。”
子春愣了下,反應過來趕緊與他握手:“你是婉秋的……”
榮勝怔了下,臉上露出一絲羞赧:“嗯,我是婉秋的丈夫,這些年多謝金大哥幫我照顧婉秋和丫丫。”
商羽問:“榮勝,你現在……”
榮勝道:“日本佔了東北後,我們旅原本是要跟著撤出東北,但旅長說要留在東北抗日,我就跟著留下來。你回去與婉秋說,等我趕走日本人,就去與她會合。”
商羽嚅囁了下唇,到底沒說什麽。
“金大哥,外面日本人都已經解決了,但只怕還有後援,我們得趕緊走。”榮勝看出他的虛弱,一把將他背起來。
出了洞,子春才發覺,外面有好幾十人,這下他總算是放了心。
榮勝他們旅原本是正規東北軍,沒跟著大部隊撤出,留在東北,變成了遊擊隊。
正規軍成了遊擊隊,一直在山裡活動,對長白山一帶很熟悉,他們還帶了馬匹和爬犁,商羽的行動,便不再是問題。
順利出山後,榮勝先帶著兩人去鎮上休養了幾日,及至商羽的傷好了七八分,才又將兩人一路護送到營口,登上一艘前往天津的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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