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兩步……大概走三十七步,我能到竹燈店,我經常來這抱模具玩,這家店的燈籠花樣是做得最好的。”
進去的路上不算太困難,看黎肖啟反應還算平穩,辛秋就明白這次的閾值點還沒到。
第一次預設是讓他進入巷子,深淺的程度是距離,先是街巷賣貨的商行街,再到吃喝的玩樂街;再後就是讓他從穿過直巷,再由直行道拐彎,然後就是進岔路口和裡街……由深到淺、循序漸進。
首先要去的是商行街的燈籠鋪,這店不難找,荷花鎮藤編花燈是特色,辛秋要讓他去的是一家開在外街的、有些年頭的老店。
“那現在我們閉著眼睛開始想象,那麽我們開始往前走。”
“還記得那燈籠花樣是個什麽樣子嗎?”
黎肖啟搖頭。
“那看看我們這次能不能把之前那個做完。”
辛秋領著人進去,請了個同樣上了年紀的老師傅,手把手帶著黎肖啟。
他注意力被分散,剛才的焦慮被轉移了不少。
“小夥子要自己畫個花樣不?”
他點頭。
“看這滿漢全席的,瞧著就熱鬧。”老師傅給他刷著漿,看著黎肖啟還算不錯的畫工。
也是,畢竟他這些年分鏡畫得多,為此特意學過畫畫。
“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嗎?”辛秋抓著一根根細細的竹藤。
“想起了當時做這紙扎玩意兒的時候正好是除夕。”有一年除夕,家裡冷冷清清沒有生氣,他走街串巷地跑,跑累了,就漫無目的地閑逛,後來待在熱鬧的燈籠店裡歇腳,裡頭一個手藝好的老人家發現了他,拉著硬是要教他糊燈籠,只是糊得實在無法見人,愣是毀了人家一個燈籠架,臨走前老人給他塞紅包,說是小孩壓歲錢該給的。
進店來看,漫漫熱鬧和生氣。
出巷去尋,處處相聚與團圓。
黎肖啟最後抱著那粗狂風格樣式的燈籠,打算給店員掃碼,辛秋攔住了,給他遞的現金。
“我們現在只能用現金。”
記憶裡的是老胡同,回憶中的也是少年時期的黎肖啟,沒有手機、也還沒有手機支付的年代,他還原場景,自然一樣得用現金。
他掏出掏錢夾,給店員付錢。
“小夥子,來、給您找零。”辛秋聽過關於他除夕夜的往事,之前特意跟老店家吩咐過,拿提前準備好的紅包袋,就是為了給他再發次紅包。
黎肖啟接過辛秋遞過他手上的紅包袋,看著他的谘詢師,紅著眼眶,覺得,似乎這也沒這麽困難。
兩人繼續往裡走,能遠遠地看見岔路口,黎肖啟的應激反應突然間就大了起來,他就只是遠遠地觀望著,呼吸急促、不肯往前再走。
“我、我不想回去了。”
“我不想、我不想回去。”黎肖啟聲音打著顫,腳步徘徊。
“回去?回京城的胡同口嗎?”
“我不回家!我不回去!我、我不去…”
“肖啟,我們深呼吸,閉上眼睛、我們慢慢來,行嗎?這裡是荷花鎮,我們不在京城,我們只是進去裡邊……”
他引導著他放松,他聽到他提到回家,想著還可以再問下去。
“真的是小黎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辛秋被打斷了,他回頭去看,發現是路口的一戶人家,喊住黎肖啟的是個老人。
“李奶奶好,吃了嗎?”
“吃了,我早吃過了。”李奶奶杵著拐杖,站在門口估計有一會兒了,看見黎肖啟,揚起的嘴角看不到幾顆牙,老人的確有些年紀了。
辛秋對老人有印象,是那群在亭子裡剝蓮子的老人之一。
“李奶奶好。”他跟人打起招呼。
“你好你好,是、小黎的朋友吧!你們進來坐會吧。”
“那我進去給你們呈碗糖水要不?”
黎肖啟的嘴開開合合著,透過視線,記憶裡的胡同扭曲變形,然後慢慢複原,像在陽光折射下一瞬間坍塌又重組的海市蜃樓。
“要進去嗎?”辛秋詢問。
“不用了、我、我不進去,謝謝奶奶。”
“你這娃,是不是不舒服?你要不歇會?吃過早飯不?”李奶奶去裡屋拖竹凳,黎肖啟扶著門把手,倚著。
辛秋示意黎肖啟接椅子,李奶奶來回走,看起來忙裡忙外的,不夠老人填了幾分忙碌的悅色。
竹凳劃過水泥地,他聽著那有些嘈雜的聲響,整個人隻覺得渾渾噩噩的。
李奶奶手不算利索,匆匆端出來的糖水要端穩不是很容易,老人堆著層褶的大拇指把著碗沿,搖搖晃晃中滲到碗裡。
辛秋趕忙幫著端了過來,他攪著瓷杓,仿佛不甚在意,一口接一口地喝。
“好喝,奶奶真好的手藝。”
是常見的蓮子湯,可能老人家味淡,白糖放得有點多,兩人坐在那擺在門檻口的涼椅,年輕人長直的腿有點無處安放。
“前幾天小黎找我們拍視頻,有人想換身新衣服漂漂亮亮的拍,小黎也不急,讓拍大片子的師傅們等大家,我當時就覺得這小子人好!”
李奶奶拎出來一個鋁壺,時不時給他們兩上茶,估計少有人來,茶是陳茶,喝著有股潮味兒,斜側偏過屋簷的光成片罩著他們三人。
辛秋接過黎肖啟的空碗,示意他跟李奶奶聊著,他蹲在門前的水龍頭下衝那兩個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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