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問候黎江白聽了八年,從晏溫離開的那年開始。
風將黎江白的額發撫亂,他回望著南枝,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吃了”,音落他又搖搖頭,“不過今天沒吃,昨天隻帶了晚上的份兒出門,我沒以為今天一早就能回來。”
他誠實的說,卻說的南枝的神色愈發的無奈。
南枝動了動腳,從那個“入”字上面移開,他大黎江白幾歲,這會兒顯得頗有些苦口婆心,他說:“可不能停,按時按量吃,”他握著門把手的手緩緩收緊,可他自己卻沒發覺,“之前聽聽住了很久的院,原因先不提,只是他那次住院真的要把我嚇死了,我問過醫生這類藥不能隨便停,你一定要按時吃。”
他深深地吸氣,繼而緩緩吐出,那口氣像是有千萬斤重。
“我跟你說我禁不起嚇啊,不管你們誰,只要嚇我我的心肝兒就得老十歲,今天老十歲明天老十歲,我覺著都等不到今年春晚就得先入土咯。”
聞言黎江白笑了一下,眉眼微彎:“頭一次見人咒自己早死,”他上前兩步,似是要送人,“快回吧,我得睡會兒,今年春晚我陪你看,你不看我就掀你眼皮。”
“掀我眼皮?”南枝拍了拍衣擺褲腿,撣去虛無的塵,“哼,我還扣你眼珠子。”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
第11章 回家吃飯
小年,下雪,今年是個冷冬,雪異常的大,看門的妗子拿著一碩大的掃帚不停地掃著院子,掃去一層又落上一層,我院子裡總是白的,好像沒個盡頭。
黎江白甩著腿坐在窗台上,額頭抵著玻璃,看著積雪被推去了牆角,襯出圍牆上老舊的斑駁。
窗台下是熱烘烘的暖氣,而窗玻璃則是涼嗖嗖的,黎江白額頭冰涼, 啊把手壓在屁股底下,捂得熱熱的,接著將手擱在腦門兒上。
他反反如此好多遍,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樂子。
按著習俗,小年夜總是要一大家子聚上一聚,可晏溫一家一共就兩個人,黎江白家裡頭也是兩個人,各過各的太過於冷清,聚在一塊兒過也不算太熱鬧,但柳殊還是叫黎江白叫他母親一塊兒過來,兩家子湊湊一桌子菜,這年也算是開始了。
“我媽不一定來,”黎江白當時便有些犯難,“她這一陣都不怎麽出門。”
柳殊笑笑,垂手摸了摸黎江白的發頂,他說:“沒事兒,去問問,她要是真不想來也沒法強求呀,我就是想著要過年了熱鬧熱鬧好,祛祛陳年晦氣,來年就過好日子了。”
魚尾紋爬在柳殊眼尾,平添了一份慈祥。
自那個雨天之後,黎江白再也沒忘過家門鑰匙,鎖經過數十場雨已然起了鏽,黎江白費了點勁兒才將鑰匙插進去,他兩手握著鑰匙柄,吃力的轉動。
吭啷吭啷好幾聲,門好不容易打開,一道亮光倏地鑽了出來,在昏暗的樓道裡映出了一道明亮的線。
“媽?”黎江白試探的叫了一聲,沒敢直接進門,隻探進半個頭。
屋裡開了最亮的那盞燈,似是要把光送進客廳所有的死角,窗簾緊閉,遮住了外面早已黑透的天,黎江白難得沒在家裡聞見刺鼻的酒氣。
“媽?”黎江白又叫了一遍,見著屋裡沒人,他這才慢慢拉開門,跨步進去。
自打春末之後,黎江白就沒見過家裡開灶,今天他卻聽見了油煙機轟隆直響,隔著廚房的一扇門不太真切,黎江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起鍋燒油,撒下蔥花,秦茉俞將一盤切得又細又均勻的土豆絲倒進鍋裡,油星飛濺到她的手背,但她卻像是沒有知覺,隻將一旁的陳醋拿來,看了一眼保質期,應當是沒過期,接著她擰開瓶蓋倒進一鏟子,蔥香倏然變得酸,秦茉俞吸了吸鼻子,開始翻炒。
黎江白站在廚房門口,久久不敢開門,像是在愣神,直到這帶著酸的蔥香混入些許辣味兒,他才驟然回神,頗有些不可思議的抬起手來,輕輕推動廚房門。
這是個推拉門,也有些年頭了,滑軌相互摩擦驟現一聲嘩響,秦茉俞像是被這動靜嚇了一跳,一臉驚恐地回過頭來。
她看著黎江白,鍋鏟懸停在半空。
這一眼看的黎江白有些局促,他下意識的後退,捏著袖子捂著胳膊,那裡有塊兒新添的淤青。
“媽…”他怯怯地叫,低下頭躲開目光,不敢與秦茉俞對視。
“嗯,”秦茉俞微微點了下頭,接著翻動鍋鏟將快要糊在鍋底的土豆絲給翻到面上來,“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
秦茉俞回過頭去,將火關小,她摸了一小把花椒扔進鍋裡,激出複雜的油煙:“所以我沒準備你的飯。”
興許是油煙的原因,廚房裡明顯要比別的地方暖和一些,黎江白轉轉眼珠,將不大的廚房盡收眼底,操作台上並沒有別的盤子,幾個空酒瓶立在窗前,削掉的土豆皮堆在袋子裡,皮上的泥土看起來很髒,冷白的燈光驅散小年夜的熱鬧,空蕩且冷清。
“知道了,”黎江白抬抬眼,又落了下去,他藏起滿目落寞,鼻尖倏然一酸,接著眼前朦朧一瞬,他咬咬牙,又將朦朧憋了回去,“柳叔叔叫咱們一塊兒過去過年,你要去嗎?”
他聲音小且平緩,但仔細聽來卻又有微小的起伏。
音落,秦茉俞剛好關掉油煙機,她一擰灶台,廚房裡突然安靜下來,黎江白委屈的尾音在空蕩的廚房環繞,給這冷清的小年夜添了一絲苦澀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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