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白一樂,晏溫也跟著了,晏溫隨著黎江白話語望向人發頂,雖然說不上有多茂密,但也絕對不至於禿頂。
“你看什麽?”黎江白察覺到了這道沒什麽好心思的目光,說,“你真覺得我禿?”
說著黎江白摸了摸發頂,像是自己也質疑了自己一遍。
著實好笑,又著實可愛,晏溫被黎江白逗得笑出了聲,他將黎江白的手抓了下來,揣進自個兒兜裡:“你頭髮其實挺多的,就是扎起來了都貼頭皮上了,”他又掃了黎江白的頭髮一眼,但沒叫黎江白發現,他繞過了這個禿不禿的話,說,“有沒有可能是秦阿姨燙了頭髮呢?然後看你小就糊弄你。”
說笑間他二人已經走過了一個紅綠燈,再拐個彎就能看見學校的大門,黎江白有意無意的放慢了腳步,今天早上沒課,他並不想這麽早就回去。
晏溫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跟著他一同慢慢走。
冬日的風似乎在這一瞬間變暖,已經升起大半的太陽拖出長長的樹影,他二人的影子與樹影不斷的重合又分開,倏然一陣風來,吹動了黎江白衣領。
羽絨服的領子上有個磁吸扣子,黎江白總不喜歡扣,他覺著那樣脖子悶著憋屈的很,但這會兒這陣風卻冷的嚇人,恰巧卷了一片枯葉,飄進衣領裡,像是在黎江白脖頸上剮了一圈。
黎江白無意識的哼了一聲,抬手抓出樹葉,葉子被凍的很脆,他抓住的那一刻便碎在了指尖。
“嘿?”黎江白突然扭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怎還掉進去了。”
晏溫回頭瞧他,問道:“啥掉進去了?”
黎江白伸手進領子裡,那片葉子碎片正扎在他後背左邊,他說:“抓碎了一片葉子,沒撈出來,掉進去扎著肉了。”
上邊兒夠不著,黎江白挑了兩下,試圖讓那碎葉子從下邊兒掉出來。
滑稽的姿勢引來行人側目,趕路上學的小孩兒看著黎江白笑出了聲,但黎江白並不惱,他回了小孩兒一個笑,終於將那碎葉子給抓了出來。
多好的一個早晨。
黎江白心想。
多好的一個冬天的早晨。
黎江白在心裡頭補充道。
但冬日總是冷的,就算是暖也只是暖那麽幾天罷了,零下十幾度的夜裡也可以凍死人,這個煩悶的冬天終是沒能放過黎江白。
接到電話的時候是在半夜,黎江白正靠在晏溫身上睡得人事不省,半邊的胳膊耷拉在床外,即便有暖氣也凍的冰涼。
手機在枕頭下震動,整張床好像都跟著震了起來,黎江白迷迷糊糊的推了推晏溫,接著又迷迷糊糊的摸索著手機。
屏幕並不算亮,但在這漆黑的夜裡還是叫黎江白睜不開眼,他眯著眼睛回籠思緒,模糊的雙眼用力去看屏幕上的那串數字。
一個陌生的電話,黎江白不認識,他隻當是誰打錯了電話,熄了屏,轉頭又睡了過去。
夜裡很靜,只有室友的呼吸聲,黎江白靠著晏溫,覺著有些擠,他頗為不滿的咂咂嘴,往牆那邊兒推了推晏溫。
靜謐的夜,就像是海水漲潮前的寧靜,那洶湧的海水總會在不經意間突至腳下。
枕頭下的手機再次響起,就在黎江白剛要睡熟的時候,猛烈的震動貼著他的耳朵,枕頭狀若無物。
黎江白是被驚醒的,這一回他沒再迷糊,幾乎是瞬間清醒,黎江白猛地坐了起來,劇烈的心跳讓他喘起了粗氣,胸腔起伏不停。
他的動靜太大,吵醒了晏溫。
“怎麽了?”晏溫的聲音帶著困倦。
黎江白拿起手機,心不在焉的說了聲:“沒事。”
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白亮的數字看的黎江白心慌,這次他接通了電話,耳邊傳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白嗎?”
電話那頭有些焦急,試探的問著。
“是我,”黎江白想了一會兒,認出這聲音是陳行止的同事,“張叔叔?”
“嗯嗯是我,”張醫生似乎松了口氣,但這口氣又在下一瞬提了起來,他說,“小白你現在能不能過來醫院一趟,你爸他出了點事,現在正在搶救。”
搶救。
這兩個字就像是炸彈一樣在黎江白耳朵裡炸開,他活了二十年,這是他第三次聽見這兩個字。
第一次送走了他的父親。
第二次送走了秦茉俞。
腦袋裡突然響起了陣陣嗡鳴,他像是被罩在了一口銅鍾裡,外面的人不停的敲鍾,每一聲響都震著他的神經,手機那頭似乎還在說著什麽,但黎江白已經聽不清了,他滿腦子裡都是那兩個奪命的字。
“小白?”張醫生似是怕黎江白承受不住,放緩了聲音,“你在聽嗎?”
“在…在聽,”黎江白機械的回答著,有些磕巴,“我馬上來…馬上來…您讓我爸撐著…撐著…”
張醫生又怎麽能進搶救室,他聽著黎江白的聲音帶了些哭腔,回頭看了看搶救室門上亮起的燈,拿著手機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一行熱淚劃過臉頰,滴落在沾了血的白大褂上。
血腥味很濃,是很新鮮的血,張醫生低頭看了來紅透的袖口,垂在身旁的手抖的更厲害些。
這是陳行止的血,鮮紅又刺眼,張醫生行醫這麽多年,就算是手術的時候都沒沾上過這麽多血。
“嗯,你爸撐著呢,”張醫生擦了擦眼淚,咽下口水哽咽道,“你可快點來啊,要是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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