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黎江白,陳行止突然慶幸,前幾天還有精神的時候,他與黎江白說了很多,把之前壓在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他覺得自己應該是都說完了,還沒說出口的那些黎江白應該也會明白。
他兒子聰明著呢。
陳行止緩緩勾唇,笑了一下。
最後的時刻其實已經不疼了,陳行止覺得自己的呼吸很平穩,神思開始變得混沌,就像是平日上班累的困了一樣,他慢慢眨眼想要再看看身邊的人,不論認不認識,他都想再多看一眼。
陳行止其實很想告訴他們別救了,他不想浪費時間,他想出去跟黎江白再說說話,再摸摸黎江白的臉,再看看這個上天賜給他的兒子。
但流失的鮮血帶走了陳行止所有的力氣,他動不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
◇ 第54章 私自停藥
人難過的時候連酒都喝不進去,黎江白回憶起當時,陳行止那張灰白的臉依舊清晰,醫院長年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味,在那時也裹挾著死寂。
他答應了陳行止,去看病,去吃藥,那段時間他作息規律的像是特種兵,所有的情緒似乎都被他緊鎖在心底最深處。
“你最近好了不少嘛,”南枝拎著兩個盒飯,推開宿舍門,一眼就瞧見了黎江白,“今兒沒有糖醋小排了,我給你換了紅燒獅子頭。”
說著他揚了揚盒飯,朝著黎江白挑眉笑了笑。
黎江白今天上午沒有課,他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中途也就給南枝發消息讓人帶飯時醒了一會。
這會兒他剛洗漱完,臉上還帶著清爽的水珠,過肩的頭髮被打濕了幾縷,貼在脖子上。
“一食堂的獅子頭超級難吃。”
黎江白看著那飯盒有些嫌棄。
聞言南枝登時收了笑,他撇撇嘴翻了個白眼:“這是二食堂的,”語氣都變得不耐煩起來,“我還不知道黎大少爺挑嘴啊,特意,啊特意,我特意繞路去的二食堂,就怕餓著您嘞。”
南枝說話好玩,黎江白經常被南枝逗笑,現下他也是樂呵呵的接過飯盒,戲謔的回了一句“謝謝學長”。
再尋常不過的一天,沒有課的早上,窗邊剛好灑進來的日光,以及依舊難吃的食堂。
黎江白隨便找了個安靜的電影,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電影裡響起了溫和的音樂,這時南枝突然拍了他一下。
“誒,”南枝嘴邊還掛著飯粒,他說,“怎麽最近沒聽你提起過晏溫呢?”
黎江白瞞的很好,誰也不知道他與陳行止的約定,也沒有人知道他每個半個月就要去看醫生,更不知道他的藥量在逐漸增加。
不知是藥物的作用,還是黎江白這一陣本來就沒怎麽想晏溫,南枝猛地這麽一問,黎江白一下子愣住了。
“晏溫?”手裡的獅子頭倏地掉下來,沾上了幾個米粒,“他…”
黎江白垂下雙目,悄悄勾了勾唇:“他出國了啊。”
他說的很輕,每個字都很溫柔,像是對愛人的思戀,還有不舍。
“誰出國?”南枝聞言一愣,急聲問道,“你說晏溫出國?”
黎江白重新夾起獅子頭,他咬了一口,回頭看向南枝,頗為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嗯,他出國了啊。”
南枝也看著黎江白,眸光從疑惑慢慢變得明了,黎江白這麽多日子的“正常”似乎終於有了個說法。
畢竟是一個宿舍的,黎江白再怎麽瞞著,南枝也能看出一二不同,他猜著黎江白應當是有好好看病,畢竟陳行止過世前一定會有所囑托,但他沒猜到的是黎江白竟然給了自己一個這樣荒唐的理由。
晏溫出國了。
南枝覺得可笑,又覺得黎江白可憐,他明白黎江白心裡頭有多別扭。
“那你們還聯系嗎?”南枝伸長胳膊,用一塊茄子強行換了黎江白的一個獅子頭。
黎江白任他換,說:“聯系啊,不過越洋電話太貴了,我都是給他發郵件。”
倒是個健全的幻想,還有郵箱,南枝這會又覺得有些意思,可下一秒他突然生出了些許恐慌。
黎江白越來越不相信晏溫只是一個幻想,一個並不存在的兒時舊友,並且黎江白對這個幻想似乎更加依戀,這份依戀裡還夾雜了逃避。
“噢…”晏溫突然找不到話說了,他叼著獅子頭,默不作聲的轉回身去。
——
雨停了,黎江白手邊兒擱著一杯酒,綠色的液體上浮著一片薄薄的檸檬,每喝一口嘴唇都會碰到檸檬,酸澀裡透著酒中的甜膩。
黎江白住的這棟樓沿街,白天是吵了點,但夜裡的景色不錯,黎江白在陽台上放了一把搖椅,這會兒他正晃著酒杯,輕閉著眼睛,吹著雨後的夏風。
回憶終於停了,這折磨人的年歲也終於要過去了,黎江白都不敢想這些年他是怎麽過來的,像一個正常人那樣。
他吃的藥每一種都很苦,殘余的味道聚在舌根,有時候會激得黎江白惡心不止,一樣樣的藥片捧在手心裡快能當飯吃,這樣大的藥量,黎江白現在能一口氣全吞下去。
天早已黑透,黎江白沒拿手機,時間似乎離他遠去,但隔壁街上有一個鍾樓,午夜時分總會敲幾聲響。
十二點了,黎江白順著鍾聲看過去,陰沉沉的天遮住了月亮,路燈也變得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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