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的燈光籠著他兩個,頭頂上正是人家的廚房,忙碌的身影從窗前晃過,留下一聲聲歡鬧。
“為啥不讓你進門?”晏溫聽著隻覺得詫異。
黎江白又扁了下嘴,他搖搖頭,猛地吸吸鼻子,將快要溢出來的淚給憋了回去:“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我爸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問我媽她也不說,”越說他越覺得委屈,還有些不滿,“誰知道他為啥突然回來啊,大過年的也不知道回來幹啥。”
難得抱怨。
“或許是回來陪你還有秦阿姨過年呢,”晏溫琢磨了一下,說,“畢竟過年了嘛,哪有過年不團圓的。”
話一出口,晏溫突然靈光一閃,猛地察覺到這話說的不對,他“啪”的一下捂上嘴,聲兒脆的像是給了自己一巴掌,他搖搖頭,輕輕蹙起眉頭,接著飛快的眨了幾下眼,似乎在向黎江白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嘴被捂住了,好好的話被指縫一夾變得這甕聲甕氣,“你別生…”
這甕聲還沒滾出喉嚨,就被黎江白打斷:“那為啥我媽不讓我回家?”淚控制不住,一下子決堤,睫毛的陰影裹挾水光,在臉頰上晃晃蕩蕩,“過年啊,我媽為啥不讓我回家?”
過年啊,過年哪有不團圓的,晏溫說的很對,向來如此,可在黎江白這裡卻成了一道難題,成了一道過不去的坎。
他年齡太小了,一年級才上了一半,加減乘除只會算加減的黎江白想不明白這麽難的問題,腦袋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團亂麻線,這令他很苦惱。
院牆牆根堆了點落葉,多半是深秋那會兒留下來的,略顯猖獗的風吹不到那裡去,廚房的暖燈剛好投到牆角。
春天已經過去很久了,過了年就是不同的春天了。
黎江白看著那枯葉,歎了口氣,臉上沒什麽表情,任憑眼淚越過鼻梁流進另一隻眼睛。
吧嗒吧嗒,眼淚輕輕砸在衣袖上,黎江白哭的沒有聲音,這可比號啕大哭嚇人多了。
“哎呦,”第一個嚇著的就是晏溫,他將重心放在另一條腿上,轉了轉蹲麻的腳,而後他挪了一步到黎江白面前,伸出一根指頭給人擦淚,“去我家唄,我家讓你回,我爸還等著你呢。”
黎江白不說話也不看人,他猛地低頭將臉埋進臂彎,順帶把晏溫的指頭也夾了進去。
他在這裡蹲了很久,懷裡倒是挺暖和,晏溫曲起指頭胡亂戳戳黎江白的臉,卻不想三戳兩戳,戳到了黎江白的鼻子:“呦我再戳著你眼珠子。”
晏溫沒抽回手,任黎江白夾著,但他消停下來,乖乖的耷在人懷裡。
指頭邊上就是黎江白的手,說涼不涼,說熱倒也不熱乎,晏溫消停不過一刻鍾便又折騰起來,他捏捏那隻手,從指尖捏到掌根。
像是在安慰人,不過這安慰倒也很見效,黎江白逐漸平複了心情,刻意壓製的呼吸也緩緩放慢。
吧嗒聲兒沒了,晏溫趁機說道:“去我家唄,”他向前傾了傾,快要趴在黎江白身上,“我家有餃子,韭菜肉白菜肉還有肉丸的,我家還有裡脊肉和炸黃花魚,還有炸蘿卜豆腐丸子,我爸一直等著你過來,你不來,我都吃不上第一口熱乎的。”
他一邊哄著人,一邊勾來那個鼓囊的塑料袋,他將棉拖鞋拿出來,在黎江白小腿上輕輕拍了拍:“跟我回去唄,咱倆一塊兒穿新拖鞋,我那雙沒髒,給你穿。”
晏溫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在哄黎江白這件事上。
他從不催著黎江白給他回應,也從不催著黎江白當時就要跟他走,他不再捏人掌根,而是握在手裡用指腹輕輕摩挲,另一隻手也沒停下,他拍著黎江白,一下一下,像是安人心神的鼓點。
十來分鍾後,黎江白終於答應跟他走。
黎江白撐著晏溫的胳膊站起來,他試著動了動腿,卻半步也沒挪開,膝蓋以下完全不像是他的腿。
“我腿好像麻了,”黎江白松開一隻手,彎下腰去錘了錘小腿,“沒感覺了,可能蹲太久了。”
小腿似乎缺血了,即便被厚厚的棉褲棉鞋裹著,黎江白還是覺得腿上很涼,他像是站在冰原上,風已經灌進了骨頭裡。
“沒感覺了?”晏溫聽了也跟著彎下腰,探手輕輕捏了捏,接著他擰著腰轉過臉來,有些焦急,又有些詫異,“真沒感覺了?缺血壞死了?”
也不知道晏溫從哪個電視劇裡聽來這麽個詞,黎江白也想不出他為什麽這麽驚訝,看晏溫的表情好像自己得了什麽大病一樣,黎江白愣了一下,接著搖搖頭。
他搖頭的幅度很小,即便有燈,不仔細看也根本看不出來。
“我就是蹲久了,待一會兒就好了,”黎江白說,“大過年的,怎就缺血死了呢?”
音落黎江白拍了拍晏溫的頭,似是安慰,但手勁兒卻有些大。
“那你沒事啊?”晏溫下意識想躲,卻沒能躲開,巴掌落下來那一瞬間他擠起了一隻眼。
黎江白一邊拍一遍搖頭,他說:“沒事,就是麻了。”
晏溫挑著另一隻眼皮,費勁兒的看著黎江白:“真就麻了?”
“昂,”黎江白被他問的有點不耐煩,手勁兒又大了點兒,“真就麻了,沒別的事兒。”
“不缺血啊?”晏溫神經粗,他還在問。
腿已經感覺到熱乎了,應該是不缺血,只是稍微動一動就像有千百根針扎在腳底,讓黎江白不敢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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