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間我會多關注一下他們,不行就只能進少管所了。”
祁墨說著,話鋒一轉:“我聽梁璽說你開始抽煙是因為屍體的味道,我知道那種味道會像個鉤子一樣勾在你的鼻腔喉部久久不會散去,但試煙畢竟不是什麽好東西,下次可以試試這款薄荷糖。”
“也不全是吧。”沈雨清繃直了嘴角,舉了舉手上的糖衣,“不過也未嘗不可一試。”
第27章 同類
“神奇吧!”祁墨在旁邊的花台上坐下,仰起臉看著沈雨清沒頭沒尾地感歎了一句。
“嗯?”沈雨清挑眉看他。
“同樣是自殺案,同樣是你沈法醫的屍檢結果判定的,一位父親舉著刀要刺你,一位父親握著你的手感激你。”
沈雨清怔了怔,輕聲笑了出來,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挺荒唐的。
祁墨翹起二郎腿,一隻手撐在身後,笑著問道:“作為主人公有什麽感想嗎?”
“對他們來說,我是天使還是惡魔,是要殺我,還是要感激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對得起我的職業。”
沈雨清在祁墨身邊坐下,轉過臉看著祁墨的眼睛,“你信不信,即便下午這二位也是帶著刀來的,我還是會堅持我的說法。”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那是一種期待的表現,正常情況下,人在對話中看著對方的眼睛就是在下意識地期待對方的回應。
“我信。”祁墨眼睛眨都不眨便脫口而出。
夕陽的余暉灑在他健康的小麥色肌膚上,透著一種柔柔的光,光滑的臉上細小的茸毛清晰可見,黑色的瞳孔映著柔和的夕陽像金曜石般,眼神鄭重而誠摯。
幾乎是轉瞬即逝地,祁墨眼底浮上的笑意代替了原有的東西,他調笑道:“不過,沈法醫也是真的不怕死啊……”
“難道祁隊長你怕死嗎?”沈雨清歪頭看著他,印象中東垵分局刑警隊的另一個稱號是敢死隊。
“怕。”祁墨認真地點了個頭。
怕死,怕學了一身的本事,還沒做到想做的事就沒,怕把自己愛的人留在這世上,怕他們因為自己悲傷。
“怕死,但還是要去做,是不是?”
祁墨一愣神,他想起每次出警前都會告誡自己要小心,不要去冒風險,可每當身臨其境,又發現自己根本想不了那麽多,看著那些驚恐的臉龐,那些瘦弱的身軀,那些狷狂的匪徒,他能做的只有義無反顧。
沈雨清接著道:“一個人最後的終點是走向自己的靈魂,比死更可怕的是,良心不安地活著。”
祁墨直視著沈雨清在陽光下變成淺褐色的瞳孔,感覺仿佛有什麽東西悶聲撞了他的心臟一下——
原來如此,原來他們是同一類人,無需多問,無需多說,自己的答案就是他的答案。
在此之前,祁墨一直認為法醫是一個相對安穩的職業,他們只需要偶爾出出現場,大多時間都是在室內辦公的,他們不需要衝鋒陷陣,沒有生命危險。
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不是的,他們有共同的職業信仰,同樣時常需要對峙絕望,他們都是走在黑暗裡絕不回頭的人,只因始終相信前方有光。
“即便如此,也要盡可能地保護好自己。”祁墨聽到自己如是說道:“如果不行,我也會保護你。”
沈雨清霎時怔了怔,很快便笑了起來,眼鏡片上閃著粼粼波光,鏡片後的眼睛帶著促狹的笑意,“難道你不知道我空手道黑帶四段嗎?”
祁墨驚道:“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祁隊長,果然還是不太行啊,如果是真的,那天我讓徐明福捅著玩兒呢?”
沈雨清故意逗他,沒想到祁墨竟然正兒八經地點點頭:“也是。”
“不過……你真的殺過人嗎?”沈雨清斂起笑意問道。
祁墨先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
很快他又笑了起來,站起身望向遠處的夕陽,音調很平,“亡命徒那麽多,警察配槍,殺過人有什麽稀奇嗎?”
“那還是挺稀奇的,任繹揚當了特警這麽多年,沒聽他說殺過人。”沈雨清跟著起身,走到他身邊抬手碰了碰他的肩膀,沉聲道:“一定很不好受吧?”
祁墨一臉驚愕地扭過頭看他。
每每說起“殺過人”這個話題,所有人的反應都是好酷好厲害好牛批,從沒有人問過他好不好受。
第一次殺人,他當然會記一輩子,對方是個持械在大街上隨機追砍路人的暴徒,他抱著CS/LR4狙擊步槍趴在距離暴徒兩百多米的窗邊,瞄準,射擊,暴徒倒下,整個過程不過幾秒鍾,那個腦漿爆開在狙擊鏡裡的場景卻在他夢裡持續了整整三個月。
回去後,所有人都對他說,祁墨,好樣兒的!祁墨,立功了!
但是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祁墨,不好受吧?
沈雨清是第一個。
祁墨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他不擅長與人聊自己的孱弱之處,尤其是對著沈雨清這種充滿驕傲的人,他沒辦法告訴他,是的,曾經我很害怕,很不好受。
“都過去了。”祁墨咧開嘴角,給了沈雨清一個很難看的笑容。
是啊,都過去了,曾經那些佔滿你腦海的血腥,和揮散不去的噩夢,都成了你如今的底氣。
沈雨清安靜地看了他半晌,轉身朝停車場走去,聲音頓時變得輕松又愜意:“晚上吃點什麽?上次讓你請,今天換我請你。”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