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花工沒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奇怪道:“可你們是夫妻啊。”
“夫妻也不代表我們知道對方的所有事吧,”茉莉又點燃了一根煙,“我只知道他幾乎每天晚上‘上班’,下午才醒,太陽落山的時候會經常騎著車出去做點什麽,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
茉莉說完,轉過身,拿出一部手機:“這是王昌的手機,但他平常不怎麽用,所以裡面沒有太多消息,你們拿走吧。”
“好……好……”王花工訥訥地接過手機。
茉莉又恢復了冷淡,漠然的神色,隨口道:“對了,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這次拉力賽王昌一直領先,他的夢想基本上完成了。”
王花工看向茉莉,茉莉也看向王花工,彼此又是無言半晌。
“叔叔,”茉莉拭乾眼角的淚痕,語氣冰冷但微微顫抖,“以後我們就不要見面了吧。”
王花工點點頭。
“好的,你要好好啊,孩子。”
“知道,”茉莉替他打開了花店的門,“不送。”
陽光第一次照在了茉莉的臉上。
王花工終於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緩緩道,“保重。”
楚孑陪著王花工繼續向前走著。
王花工還沉浸在剛剛的情緒裡,半晌抽不出神。
忽然,街上三台摩托車轟鳴而去。
王花工望著那飛揚的塵土,望得出神。
“夢想……昌兒的夢想是騎摩托車……竟然是騎摩托車……”
*
“哎,老楚,正好你別換衣服了,出去買半斤熟食吧,我晚上下課晚了,實在沒空做飯了。”王莉蓉對剛回家的楚峰說道,“老二昨晚都沒回家,你買點貴的,別淨是買雞屁股、鴨腦袋了啊。”
“好。”
楚峰還穿著殯儀館的製服,還沒換鞋,就被妻子趕出了家門。
然而熟悉的熟食店今天兒子結婚,沒營業。
楚峰不得已,多走了十來分鍾的路,才找到了一家之前從沒去過的熟食店。
“歡迎光臨,”店主熱情地打了聲招呼,但看到楚峰一身素黑,忽然愣住了,“請問您需要什麽?”
楚峰看著琳琅滿目地肉菜,隨手一指,“這個乳鴿來兩隻,給兩個兒子補補,還有這個醬牛肉,來半斤吧……”
然後他看向上面的熟菜單,問道:“這個酥魚現在還有嗎?給我來半打吧。”
“有,不過剛買完了,得現做,現做也好吃,您要是不急……”店主回答到一半,忽然停了嘴。
因為他見到,楚峰剛剛彎腰挑菜的時候,插在上衣口袋裡的工牌露了出來。
上面明晃晃幾個大字,寫著“璞蘭市西區殯儀館楚峰副館長”。
店主瞬間變了臉色,擺手道:“不好意思,魚沒有了,您請回吧。”
“你都沒看,怎麽知道魚沒有了呢?”楚峰不解。
“總之就是沒有了,我們家要關門了,乳鴿和牛肉你還要嗎?”店家趕緊給楚峰裝上熟食,單手往前一推,“一共五十一,你有移動支付吧?我們家不收現金哈。”
楚峰正覺得納悶,一掏手機,這才發現胸牌掉出來了,瞬間明白了。
一家開在老人社區的熟食鋪子不收現金,鬼才信呢,只是不收他給的現金罷了。
但他也沒說什麽,只是黑著臉付了錢,便走了出去。
這事不算是司空見慣也是稀松平常了,平常到他們殯儀館的人中午都寧可帶飯也不去周圍的小餐館吃、平常到他們夜裡打車的時候司機取消單子的概率比別人都高了太多、平常到他們每一個人結婚的時候,和對方的家長說自己的職業都難以啟齒……
唉。
楚峰拎著半袋子熟食,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心中憋著數不清的情緒。
今天他還被幾個家屬罵了,因為家屬覺得他們殯儀館偷換了骨灰,拿草木灰代替。
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解釋了多少遍,不管整個行業如何,他們殯儀館從入爐到滅爐到取灰全程透明,根本不存在偷骨灰的問題。
但家屬就是不信。
甚至還在遺體進爐子之前在口袋裡放了一枚硬幣,非說鏟出來的骨灰裡沒有硬幣,一定是殯儀館偷了骨灰。
掰扯了半天,家屬才終於不鬧了。
而他在工作時對情緒不穩定的各路家屬一直都很壓抑,也就算了,但買個熟食也……
算了算了。
楚峰想到這一層,感覺腰更疼了。
昨天被王花工抻傷的胳膊都好了,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彎腰太多了,腰反而更疼了。
還挺奇怪的。
楚峰正一邊揉著腰一邊想著,忽然聽到後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爸,你沒事吧?”
楚峰回頭,見原來是自己的小兒子回來了,趕緊把手從腰上放下。
“沒事的。”
楚孑自然不信。
他其實對自己剛剛這麽自然地問出關切的話有些震驚。
昨晚去殯儀館的時候,明明還不敢問的。
但剛剛看到父親這樣走路的樣子,莫名地讓想起了王花工今天離開時的樣子,竟然脫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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