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正確領會話中的潛台詞,對外界環境很敏感, ”陸曉沉默半晌,又說道道,“像我小時候。”
這話一出,陸華也沉默了。
“曉曉,你只是很輕度的亞斯伯格,不影響日常生活的,”陸華想了想,“還有你之前做的基因測試,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現在科學也沒定論說攜帶MAOA-L基因的人一定有反社會傾向,我就是研究這個的,我最清楚了。再說了,你都通過了檢察官的考試,還有一系列心理測試不是嗎?”
陸曉繼續沉默著。
陸華又小心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當時在孤兒院那麽多小孩之中選中你嗎?因為你的眼神特別乾淨清澈,真的,我相信你。”
“嗯,”陸曉又問,“您覺得,這世界上有天生的壞人嗎?”
陸華愣了愣,隨機一笑:“這問題應該問你吧,畢竟你見到的行差踏錯的孩子,比我多得多,你覺得有天生的惡魔存在嗎?”
陸曉又想了一會兒,實在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希望沒有。”
陸華笑笑:“我也希望是。即使你媽出現那樣的事,我也希望沒有。”
然後,他認真看向陸曉:“我更希望,你不要因為想追尋這個答案而回到歸渡。你要有自己的人生。”
“但為父母報仇不是天經地義嗎?”陸曉回答,神色依舊如常,“我的身份做不到報仇,但至少我要將壞人繩之以法。”
陸華的眼神流露出心疼:“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已經放下了,真的。”
二人之間的沉默又持續了片刻,隨即,陸曉一字一頓道:“我沒有。”
陸華的語氣也冷靜下來,回到了知名學者的狀態中:“你沒能放下,是因為真的想替她報仇,還是因為這是從小到大唯一讓你產生了明確情緒波動的事?”
陸曉沒有回答。
……
陸華在第二天也來到了醫院,在楚孑的陪同與陸曉、劉重安的見證之下,一起對喬鶯鶯進行了診斷。
經過幾小時的系統診斷,最終確定喬鶯鶯為阿茲伯格譜系障礙,程度為中到重度。
做出診斷後,陸華將三人叫了出來。
劉重安問道:“陸教授,請問以您的判斷,喬鶯鶯的證詞是可信的嗎?”
陸教授歎氣:“我可以給出專家意見,稱有這種情況的孩子幾乎沒有撒謊的可能,但你要知道,回頭到法庭上,她能否經受法官與辯方律師的質詢,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更何況,回頭的情況就是她的口供對抗她父母的口供,法官會認為那一邊的證詞更可信呢?這也不是我能預計的。”
劉重安歎了口氣。
確實,這個案子太難了。
沒有關鍵性的實證,僅靠雙方口供,怎麽能坐實父母的傷害行為呢?
更何況,虐待罪……
真的很難。
我國在2014年才由最高法、最高檢、公安部、民政部聯合發布了《關於依法處理監護人侵害未成年人權益行為若乾問題的意見》,在2015年才正式開始實施,在2016年才有第一起因為父母虐待罪而被起訴的案件。
這條路走的非常艱苦,如果法律方面那麽清晰明朗,也不會比發達國家多走了數十年。
用虐待罪給父母定罪從來都不是這些案件的重點,更為棘手的問題是,如果虐待罪成立,未成年受害者又該何去何從呢?
更何況喬鶯鶯還沒有生活自理能力。
而且,2016年那起案件,說實話,也比現在喬鶯鶯面臨的情況“清晰”得多。
那起案件的受害者多次被親生父親夥同60歲的鄰居性侵,親生母親早已與父親離婚,拒絕撫養女兒。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又經過了一年多的庭審,最終才以強奸罪、猥褻兒童罪、虐待罪等多項罪名,將其親生父親與鄰居定罪,並在檢察方支持的情況下,附帶了民事起訴,由民政部門申請撤銷其親生父母的監護權。
即使證據、口供清晰,但因為案件涉及多方,庭審過程也很漫長。
劉重安想到這裡,不免歎了口氣。
在這件案件之後,雖然我國也有幾起撤銷父母監護權的案件,但數量實在太少,過程實在太漫長。
而且他們歸渡市,至今還沒有應對過一起這樣的案件。
劉重安和陸曉都陷入沉默,楚孑便率先問道:“陸教授,請問以您的判斷,喬鶯鶯還有康復的可能嗎?甚至不是康復,只是稍微比現在的狀況好一些都行。”
陸教授又長歎一聲:“根據經驗來講,如果喬鶯鶯現在只有兩三歲,我想經過長時間的康復治療,也許還有一些恢復的可能,但她現在都已經十三歲了,就算我們再努力,恐怕也難以讓她康復。”
楚孑看向陸曉和劉重安:“二位,請問可以根據因為她的親生父母的故意忽視,延誤她的治療這一點可以控告她的父母嗎?”
陸曉想了片刻:“可能性很低。我們無法證明她的父母是故意拖延,也很難證明喬鶯鶯以後不會好轉,法院幾乎不會支持這樣的指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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