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那孩子的事陶然之夜不斷聽說,什麽他又逃課啦、又和同學打架啦、又偷東西了,雲雲。
每次聽到的時候,陶然之都想——他不偷、不打,能行嗎?那不就是認了嗎?
人,就得折騰。不折騰就全完了。
許是命運的齒輪在那一刻就開始了轉動,陶然之竟然變成了他的班主任。
這孩子不知道是怎麽考上本校的高中的,他當初看著那孩子很瘦弱,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小時候跳了兩級,比別人都小。
真是個天才。
當然了,他還是那麽頑劣。
他不聲不響,也能把班裡的人攪弄的雞飛狗跳,所有人都討厭他。
陶然之卻不。
有一次上課,他給大家留了一道題,是物理競賽題,挺難的,還有各種超綱的知識點。
他對孩子們說,誰要能做出來,就能進他的競賽班。
一天過去,每一個人做出來。
直到放學了,陶然之擔心班裡的那兩棵茉莉花苗沒人澆水,過去查看的時候,才發現那少年也還沒走。
陶然之湊近,只見他正在做那道物理題。
已經快要解出來了,還剩最後一個公式,是超綱內容,少年沒學過,一籌莫展。
陶然之看到了他眼中的光。
於是,把那個公式寫在了他的草紙上。
少年錯愕抬頭,陶然之依舊板著臉:“以後每天放學來找我,做題。”
“不了,”少年搖頭,“福利院有規定,我出不來。”
“把你們福利院電話給我,”陶然之生氣,“別他媽扯那些沒用的,以後每天放學找我,做題。”
少年被陶然之的氣勢壓到了,訥訥點頭:“好。”
之後,兩個人就每天放學會在教師休息室待一會兒,這裡沒人,無人知曉。
就這樣過了半年。
除此之外,陳平依舊頑劣。
陶然之說,小樹不修不直溜。他罵過他、訓過他,後來甚至動手打過他。
少年每次被訓、被打,都老老實實站著。
陶然之總覺得他要放棄了,自暴自棄了,但他每天都會準時在教師休息室出現,甚至還會多做兩套題。
人真的不能不折騰。
陶然之覺得這話放在陳平身上最合適,只有他還在折騰,就說明他的心還沒死。
陶然之打算讓他參加今年的競賽。
通常不會讓高一的孩子參加競賽的,但陶然之覺得他行。
可沒想到,他這邊準備好了,陳平那裡出了差錯。
他因為偷了一個同學的的手機,被送到了校長那。
對方家長位高權重,不依不饒,而陳平的確也是劣跡斑斑,校長決定開除處理。
陶然之怒了,他問陳平,你為什麽這麽做?
陳平只是撇撇嘴,對陶然之說:“他用手機做表情包,說我是小殺人犯。”
陶然之更怒了。
他衝去了校長室,差點給校長兩巴掌。
結果也顯而易見,最終陳平也還是被開除了,而陶然之也因為管教不力等亂七八糟的因素,把他降級了。
結果,陳平就把校長室點了。
雖然校長沒死在裡面,但他滿牆的獎杯、獎狀都燃燒殆盡。
最終,陳平入獄了。
陶然之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那時候他總想,也許生活就是這樣,你可以使勁折騰,但會有一個時間節點,告訴你,別折騰了,夠了。
那個節點,就叫命運。
後來,陶然之去少管所看過陳平幾次,每次也不說什麽,就是給他題做。
陳平每本都做了。
這可能是他唯一擅長的事了。
從那裡出來之後,沒有高中再願意要一個付不起學費的少年犯。
陶然之把錯誤歸咎於自己,如果不是他人緣太差,怎麽說也能幫上一些忙。
他恍然間覺得,也許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是對的。
後來,陳平只能開始打工。
陶然之雖然也經常給他寄習題,但生活的重擔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太沉重了,他無力應付。
兩個人就慢慢淡了。
直到陳平來找他,說自己要出國。
那天,兩個人真是大吵一架。
幸好,陶然之想,幸好他病了,才能把這孩子留下來。
在這兩個月裡,陶然之不止一次跟陳平說,希望他能去看看他爸爸。
可陳平總是不語。陶然之再說,陳平就煩了,兩個人會吵架。
吵架似乎已經成了他們兩個人的溝通方式,但陶然之很喜歡。
這就是他們吵架吵出來的、折騰出來的緣分。
不過,緣分也該散了。
陶然之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他害怕自己走後這孩子還會不老實,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現在為止,他也不知道那件事做的對不對,總之就是做了,他盡力了。
然後,他已經沒什麽好留戀的了。
沒人能不怕死,陶然之也不能免俗,但他更怕自己走的太狼狽,怕自己拖垮了陳平和兒子們,最終錢財兩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