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現代的考古學用到的方法是什麽呢?”
“是多重證據法,”楚孑說道,“王國維先生提出的二重證據法包括了‘紙上之材料’和‘地下之新材料’,而之後黃現璠、饒宗頤、葉舒憲等等先生還提出了‘三重證據法’,現在所用的多重證據也是綜合幾位先生的觀點了,要將歷史研究清楚,還需要有‘前人的研究成果材料’、‘民間文化視角’、‘口述材料’、‘文化人類學的材料’等等。”
聽完楚孑說的這一通,富教授滿意笑道:“我本來還有點擔心楚孑同學沒有系統學過歷史,對考古來說會有點困難,但沒想到你是有備而來啊。”
楚孑哪敢接受這種大佬的讚揚,立即謙虛道:“我也只是了解一些皮毛罷了。”
“至少你的底子是打下了,所以你知道,要想研究清楚歷史,考古學是萬萬不能缺少的,這多重證據中,最要緊的就是這‘地下之新材料。’”鄭教授也笑,“畢竟這是唯一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啊。”
“所以,這才有了那句名言‘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富教授說完,又有心想要考考楚孑,問道,“這話是誰說的?”
楚孑秒答:“是傅斯年前輩。”
“是啊,這就是歷史好玩的地方,”鄭教授補充道,“其實這些前輩學者的言論、觀點,經常能互相鏈接起來,前一陣有個很火的劇叫《覺醒年代》,其實裡面很多革命家也都是史學大家呢,胡適先生同樣也是……”
“好了,別扯遠了,”富教授打斷了鄭教授的滔滔不解,“楚孑同學的底子我們已經大致了解了,但不知道你未來想專攻哪個方向的考古呢?我們三個人也好有的放矢挑選學生。”
楚孑微微愣了片刻:“考古的……方向?”
“是啊,就像是我倆吧,我們都不是主要的斷代史研究者,我專攻美術考古,而這位富教授則是專攻古文字學,”鄭教授說道,“當然了,也有些教授專門研究斷代的考古工作,比如……”
“比如我。”
之前一直沒開口的屠鑾忽然冷冷開了口,“我是研究秦漢考古的。”
秦漢。
這話立即吸引了楚孑的注意。
他看了這麽多的歷史書籍,很難不注意到秦漢這個年代。
那是一個國家剛剛統一,中外交流空前頻繁,而國內各個階層、各種矛盾頻出,但又整體奮發向上、氣勢恢宏的時期。
他看秦漢時期的歷史,總覺得出現的某些問題,和今時今日的華國有著絲絲縷縷的相似之處。
畢竟那是獨尊儒術的儒家思想影響後續2000年華國歷史的開端。
《史記》、《九章算術》、《傷寒雜病論》……
這些文化遺產,我們時至今日還在閱讀著。
長城、兵馬俑、絲綢之路……
這些也成了中華民族的標志。
想到此,楚孑將目光投向了屠鑾教授。
但屠鑾教授只是淡淡地看了楚孑一眼,然後又將頭低下去了。
“不要以為會背一些書就可以學好歷史了,”他說,“學歷史最需要的,其實是想象力。”
第67章
想象力?
楚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
憑他短暫但算的上豐富的學習生涯來看, 學一些學科確實是很需要想象力的,比如藝術、工科等等。
但他唯獨沒聽過學歷史這種穩扎穩打,嚴謹到一個字的疏漏都不能出的學科還要想象力的。
這話不僅是讓楚孑覺得有些奇怪, 甚至引起了幾位教授和後排老師們的議論。
富教授看也沒看屠鑾教授,只是搓了搓手:“屠教授不光是作風獨樹一幟, 連學術觀點都這麽非同尋常啊。”
這話說得夾槍帶棒的, 但屠教授似乎就像是沒聽見一樣:“可能是富教授專注文獻考古, 多年不去田野考古, 這才不太了解我說的意思了。”
田野考古就是指親自到現場去勘察地面上的遺跡、遺物, 研究斷代史的學者基本上如果挖到了符合自己研究年代的遺跡都會去看看, 而研究美術考古和古文獻的學者很多年紀大了之後就不怎麽去遺跡現場了。
富教授冷哼一聲:“那我還想聽聽您的高見了。”
鄭教授也看向別處,絲毫沒有幫腔的意思。
就連楚孑這種門外漢也看得出來,鄭教授和富教授關系不錯,但二人都和這位屠鑾教授不太對付。
屠鑾教授沒什麽表情,只是平靜說道:“田野發掘的范圍那麽大, 每次遇到的時候都有幾百甚至幾萬畝,如果沒有想象力, 對想要挖掘的方向沒有判斷, 那不就是瞎挖了嗎?”
“屠教授的意思是, 我們不用研究土壤,不用判斷斷代,不用根據方位推測遺跡的大致情況,只要敢於想象,就能挖出來東西了?”富教授的話說的並不客氣,“所謂的想象力, 不過是瞎想了罷了,我們考古學是要有一分材料才能做一分推測的, 沒想到您連傅斯年前輩的話都覺得不太正確。”
“我不和你爭辯這些,”屠鑾教授搖搖頭,“總之如果學生到了現場,自己就會有心得體會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