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序一直都對這個長子嫡孫非常滿意,經常把人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也在公司為他預留了股份, 直到秦靖川退役歸來,在公司內隱約顯出破竹之勢, 話語權都要蓋過當時如日中天的秦正業時,才暗自起了防備之心。
老爺子修了大半輩子的馭人之術, 自然明白一個公司不能出現分庭抗禮的局面——秦靖川發展得太快了, 年紀輕輕就偏離了他預設的路線,明顯不甘願隻做一個部門總監。
在秦淮序最初的計劃裡, 是要把秦靖川丟去歐洲呆兩年, 等秦正業勢力穩固後再接他回來,結果還沒等到實施,秦家就出事了。
弘泰面臨債務危機的那段時間,秦靖川暴烈激進的性格完全顯露了出來,公司高管大換血, 留任的也各個自危,秦淮序被迫步步放權, 由著他翻天覆地地折騰,等公司重新步入正軌後主要業務線已經大變了樣。
那時候的秦靖川也就二十歲出頭,少年人心性,拉弓沒有回頭箭,要是他當年真死在洛杉磯,家族內大概也沒人能替他說話。
他強勢又霸道,習慣了我行我素,唯一的柔軟大概就是秦澈。
見到這個小侄是在老宅大客廳,當時收養秦澈親戚吃上了官司,無暇繼續照顧,幾個叔伯討論孩子的去留問題。
小秦澈在沙發上一聲不吭地縮著,像是見多了這種場面,睫毛如鴉羽般低垂落,兩隻小手局促地絞在一起。
他年紀雖然小,但已經能看出美人的雛形,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顯露出一個小巧精致的下巴尖兒,眼角眉梢的弧度叫人記憶深刻。
有個表叔開玩笑說:“你們都不要?那我可領走了。”
那表叔風流成性,五十多歲還沒成家,當即就有人曖昧地眨眨眼睛:“你領回去是當孫子啊,還是……”
秦澈或許還不能理解他們話中的含義,一雙大眼睛水靈靈帶著委屈,他一大早被領過來,已經坐了大半天,水也沒能喝上一口,嘴唇都乾得起皮了。
這個失怙失恃的孩子像一株飄搖的小草,沒人真正顧及他的感受。秦靖川皺著眉頭,讓管家拿點吃的給他。
果盤和點心端上來,秦澈也不敢動,倒是秦靖川走過來坐到他身邊,問:“想吃什麽?”
周圍的交談聲停了,大家都看過來,秦澈覺得又緊張又難為情,小聲說想吃橘子。
秦靖川拿起一個橘子,仔細剝了,撕去白色纖維,遞到他手裡。小孩子天生就懂得趨利避害,秦澈雙手捧著橘子,仰起頭,軟軟地說了句:“謝謝叔叔。”
秦靖川向來不是冒進的人,領養秦澈大概是二十多年來唯一衝動的決定,族內不少人都為之怎舌,說秦澈到底還是命好,被秦靖川領養,大概這輩子都會衣食無憂。
秦靖川不置可否,他狂妄慣了,養個小孩在身邊跟養隻小貓小狗沒什麽區別。況且秦澈的模樣確實合他心意,性子又軟,別墅裡有這麽個奶乎乎的小玩意兒都溫馨了不少。
秦靖川在昏迷的時候夢到了很多以前的事,他人生的前三十多年已經比很多人的一輩子都精彩,他向來獨立,敢於冒險,小小年紀獨自赴海外留學,在那些高等學府裡大放異彩,回國後剛進入弘泰就一連推動了數個大型項目,然後一步一步爬上這座頭把交椅。
他以為自己會夢到這些被人津津樂道的傳奇和經歷,但是並沒有,他回到了剛領養秦澈的時候,將那個孩子親自從大宅領出來,給他吃住,教他知識,在他害怕的時候將人摟進懷中,不論多麽不安,秦澈聽著他的心跳也會很快入睡。
這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不是假面舞會,而是更早的時候,他對抽條發育的少年早有覬覦,這麽多年隱忍不發,是因為不舍得。
為什麽不舍得?大概是因為那個孩子早不是他隨手養來解悶的寵兒,秦靖川在夢裡認得坦蕩,栽就栽了,英雄本就難過情關,更何況這是他從小養大的心頭肉。
直到畫面被染上血色,秦澈在血泊裡奄奄一息的樣子讓他驚醒過來,秦靖川終於意識到他犯了一個錯誤,他自以為是給秦澈找的後路,變成了拖死對方的魔爪。
秦靖川周身冰涼,乍然醒了過來,眼前帶著難以揮散的黑翳。他意識到大概是眼睛出了什麽問題,那顆瘤子已經拖得太久了。
然而就算這樣,他還是掙扎著爬起來,帶動身上的儀器響成一片,有幾個瞬間眼前一片漆黑,連門口的方向都看不到。
魏鳴聽到聲音帶著醫生進來,周謹平前所未有的嚴肅:“顱內出血,你必須在三天內接受手術,否則出血會形成血栓,梗堵後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秦靖川睜著空茫的眼睛:“秦澈呢?”
“還在ICU觀察。”魏鳴說道,“你的情況比他更糟,你也不想他醒來見不到你吧。”
秦靖川慘然笑笑,經過這麽多事,秦澈可能真的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他豎起一根手指:“給我一天時間,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
魏鳴不可思議地看向他,覺得這個男人簡直要瘋了,他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據我所知你的醫療團隊在美國,就算現在出發也已經要來不及了。”
然而秦靖川向來是不容拒絕的,他讓人散布了秦正業私生子妄圖綁架弘泰董事長的醜聞,並正式重啟秦澈養父母當年的車禍案,跨省調查文書連夜批複下來,宛若往本就風雨飄搖的秦家丟了一顆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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