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澈眉頭輕蹙著,連嘴唇上的血色都褪盡了,像一尊雕刻精致的玉面佛子,他輕聲道:“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
魏鳴聳了聳肩,心道,秦靖川啊秦靖川,我可是幫你勸過了,是他自己非不聽,自求多福吧。
回到家的時候,阿姨,小女傭和保姆都在嬰兒床前圍著。見他回來,保姆欣喜道:“秦先生快來看啊,小沐華在練抬頭了。”
嬰兒床上,小沐華撐著藕節似的手臂,圓腦袋努力揚著,嘴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咿呀聲,像是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看到秦澈後,她伸出一隻小手,在空氣中張牙舞爪地揮舞,咿呀的聲音更大了,要爸爸抱。
秦澈把她抱起來,不到滿月的嬰兒柔若無骨,還帶著奶膻味,伏在秦澈的肩頭慢慢睡著了。
秦澈示意傭人們出去把門關好,自己抱著小沐華在房間在呆了很久。
這張嬰兒床是秦靖川親手打的,他孕後期每天都很不安,看著秦叔叔做閑活能短暫地放空一會兒。秦澈摩挲著床沿,等小沐華睡著後輕輕將她放到床上。豆大的娃娃卻很靈性,剛有點動作就醒了,嘴巴向下撇著,胖乎乎的小胳膊憑借本能按上秦澈的胸口,圓眼睛亮晶晶地瞪著他。
秦澈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會兒,才明白過來,小沐華這是餓了。
秦澈頓時有點難堪。他在生完寶寶後一直沒有奶水,說來也正常,他始終沒能接受自己的第二性別,胸部的二次發育已經讓人感到羞恥,因此就算胸口悶痛,秦澈也一直忍著沒有說。
他退出房間,把孩子交給保姆去喂,自己躲進了樓上臥室。以往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秦靖川都會出面擺平,甚至只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能推斷出他為什麽不開心。
秦澈換上了柔軟的家居服,被包裹了一天的身體終於能得到片刻喘息。他躲在主臥洗手間裡小心翼翼觀察自己的胸部,稍微碰一下都疼痛難耐。
他狼狽不堪地把自己怪異的身體藏起來,悶著頭紅了眼眶。為了怕家裡傭人察覺,他打開秦靖川的衣櫃,打算挑一身更寬松的睡衣,卻突然發現衣櫃裡白苔香水的味道淡了很多。
他聞了十幾年,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屬於秦靖川的氣息,終於要散掉了。
可生活還要繼續。
在秦靖川離開後的第一個月裡,秦澈學著像一個真正的成年人那樣獨自面對自己的情緒問題,他時常會感到焦慮和沒來由的驚慌,會在半夜突然驚醒然後再也睡不著,乾脆披著外套一直坐到天亮。
但回到公司,他又變成了弘泰的主心骨,連傑西卡都察覺出他狀態不對,主動詢問要不要把事情推掉一點,留出半天時間休息。
秦澈搖頭,自虐一般地忙碌著,在他最沒有希望的期盼裡,秦靖川會不忍心看到他現在的樣子,然後回來。
為了分擔工作,秦澈新招了一個總裁助理,三十出頭,相貌穩重,之前自己開過公司,破產後重新回到人才市場應聘。
很少有人能在經受過那樣嚴酷的打擊後迅速振作起來,秦澈跟他聊得合適,就把人留下了。
周駿聽說過一些關於弘泰的風風雨雨,對這個年輕的代理總裁卻了解甚少,在來到弘泰之前一直以為他老板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見到人後著實被震驚了一下。
秦澈太年輕了,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而且瘦削病弱。為了保暖,他在襯衫外套了一件深灰色羊絨衫,更襯得膚色白皙,面容清俊不失斯文。
周駿經歷過很多事情,一眼便看出這個年輕人氣度不俗,臉上也恭敬了幾分,重新重視起這份工作。
秦澈傷口未愈,也有諸多忌口。但剛上任難免有些推不掉的場合,急需一名男助理幫忙應酬。
周駿在這方面是人精,之前開公司的時候什麽人沒見過,陪秦澈出去時穩重得體,不動聲色把敬到秦澈面前的酒都接到自己這裡,喝了一輪又一輪,整場酒局結束也不見半分醉意。
他喝了不少,從飯店出來後秦澈讓司機先把他送回家。周駿坐在副駕,透過後視鏡能看到秦澈的半張側臉。夜色在他臉上凝了一層霜似的,清泠泠沒什麽表情,單薄的肩膀蓋著大衣,沒來由就讓人心疼。
他聽說秦澈有個孩子,便猜測對方可能是有個前妻,也不知道人是怎麽沒的。單看秦澈的表情,都能感覺出巨大的落寞和孤獨。
臨下車前,周駿叫了聲小老板,秦澈抬眸示意他快說,周駿站在車邊愣了半晌,最後道:“晚上好好休息。”
醉鬼的邏輯大概都不太清楚,秦澈沒跟他計較,讓司機開車走了。
不得不說,有了周駿之後,應酬方面的事處理起來更順暢了些。傑西卡到底是女生,很多場合不便陪同,而周駿在那種環境裡浸淫了多年,就算是去夜店這種地方,也能進退有度,保證那些少爺小姐近不了秦澈的身。
盡管如此,周駿對秦澈的了解依舊有限。他的小老板性格太冷,雖然總裁助理可以在頂層辦公室內隨意活動,秦澈仍然跟他界限分明。
辦公室的休息間周駿是不能去的,秦澈會突然想在那裡過夜,然後把總裁辦的門也鎖上。但也只是很偶爾的情況,因為小沐華不能長時間見不到他。
周駿真正和秦澈的私生活產生交集是在新年前後。
按照別墅的慣例,小年後會給傭人們放假,直到年後復工再回來。往年這段時間是秦澈最喜歡的,因為秦靖川會花更多時間呆在家裡,掃雪,除冰,煮飯,他便跟在他身後轉悠,趁秦靖川忙的時候使壞抱住他,讓人分心……這樣打打鬧鬧的生活讓他有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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