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清溏哭笑不得,真是有種隔著屏幕就為所欲為的感覺。結果見了面,照樣是個清心寡欲的老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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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徐昊奶奶的計劃安排在第二天上午,按照徐柏樟的說法,婆婆每天九點在院子裡曬太陽,老人家脾氣強,那是她心情最好的時候。
近幾年,玉龍村家家蓋上了新房,婆婆家的破舊老宅顯得尤為特殊。
十幾平米的大院從未修繕,地面是沒有硬化的黃土,角落雜草叢生,下過雨潮濕泥濘。西北角曬著棒子,旁邊散著些撿來的礦泉水瓶。
破舊鐵門發出“吱呀”的聲響。
婆婆背對著門,躺在藤椅上,“不喝了不喝!別過來了!”
“婆婆,是我。”
老人穿灰藍色棉襖,雙手插在塌肩膀的袖口裡,衣領磨得發白,關節處打了兩個補丁。
見來的人是徐柏樟,婆婆的目光緩和了點,但也沒好多少。
她掃了掃褲子上的土,“你這臭小子,不好好在市裡工作,又跑回來幹啥?”
徐柏樟把瓷罐子取出來,“給您送零嘴來了。”
婆婆年歲大了,多少有點病,她不肯去醫院,喝藥又嫌苦。徐柏樟就把藥製成大山楂丸,這樣才肯吃點。
婆婆取了顆玻璃球大的“山楂丸”,塞嘴裡嚼了嚼,眯著眼瞅身邊的人,“這是誰?”
徐柏樟幫她把脈,順便介紹,“是我愛人,您叫他清溏就好。”
“山楂丸”口感不錯,婆婆又摳了一個,“挺好。這娃娃長得俊,配你。”
徐柏樟合上蓋子,“每頓只能吃兩顆,多了會鬧肚子。”
“知道啦!”婆婆舔舔拇指上糖霜,眼睛還在於清溏那,“娃娃,你也是俺們村的?哪家的孩子?”
於清溏說:“婆婆,我之前不是,但和柏樟結了婚,以後也是咱們玉龍村的人。”
“這娃娃嘴甜,招人稀罕。”婆婆笑得皺紋擠在一塊兒,像堆起來的紙,“你這娃娃是真瞧著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於清溏:“您應該看過我主持的節目,晚間新聞。”
下一輪的皺紋還沒折起,婆婆的臉瞬間板正。她撐著躺椅起來,跛著腳一探一探,背著身往裡屋去,“我就知道沒好事,你們走!老二的媳婦兒也沒用,我不會說的!”
在此之前,除了電台記者,警方也上門找過,無一例外都被拒之門外。
來之前於清溏早有預期,哪怕有徐柏樟這層關系,事情也沒那麽容易。
徐柏樟上來勸,“婆婆,您給清溏點時間,讓他說兩句話行嗎?”
“老二,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就不會這麽好說話了。”婆婆甩開他的手,“但你不能帶賊進家!”
“賊”這個詞很傷人,但於清溏很快被後面的維護軟化。
“他不是賊,是我的愛人。”徐柏樟鄭重其事,“您不尊重他,就是不認我。”
婆婆憋了啞炮,氣得甩了把鼻涕,“你這臭小子,欠打!”
嘴上沒服輸,但態度緩了不少。
徐柏樟繼續道:“我不清楚之前來的人怎麽樣,但如果您還認我,就請給我愛人一個機會,他用不了您幾分鍾。”
“他是幹了壞事,但他永遠是俺孫子!”婆婆抓著殘破的門框,喉嚨扯到嘶啞,等雲的陰影從她左邊滑到右邊才開口,“你快說,我困了。”
於清溏深呼吸,緩了兩秒才開口,“婆婆,您就不想知道小昊到底做了什麽,又為什麽這麽做嗎?您難道不好奇,到底是什麽人把他帶上的歧途,不想把他們都抓起來嗎?”
“您這樣閉門不見,我們更沒辦法了解小昊的想法。現在能勸說他、改變他的只有您了。”於清溏說:“您既然把他當做心尖肉,又怎麽舍得他執迷不悟?”
“我來拜訪的目的,不是曝光小昊的罪行,也不是想讓您丟臉,更不是給咱們玉龍村蒙羞。”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像小昊一樣的孩子,我們拚命努力,也只是想早日鏟除這些惡勢力,拯救孩子們的未來。”
“這些話可能很空很懸浮,也可能是癡人說夢。我們能力有限,也許回報微乎其微,但只要做了,就永遠比不做強。”
考慮到婆婆的顧忌,於清溏又說:“小昊是未成年人,他的采訪不會露臉,後期也會對聲音進行處理。”
新聞采訪的目的是曝光事件,是給後人警醒,從來不是嘲笑誤入歧途的少年。
“而且,小昊藏著掖著的,也許還有更大的秘密,關顧著國家的安全和社會的穩定。還有、還有……”於清溏攥緊了拳頭,強忍著,“還有很多人的命運。”
於清溏哽咽,“婆婆,我語無倫次說了這麽多,已經不知還能說什麽了。但求求您幫幫我、幫幫小昊,幫幫更多素未謀面,但真誠善良的好人。”
婆婆帶著錄像設備,獨自進了小屋。
徐柏樟走過來,遞紙給他,“好點沒有?”
於清溏側過頭,不想讓徐柏樟看到眼睛,“讓你看笑話了。”
長篇大論扯了那麽多,沒邏輯沒重點,怎麽好意思當新聞主播。
徐柏樟拍拍他的後背,“不好笑,你說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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