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聽席坐了不少人,有位身穿黑色的中年婦女就坐在他們前方,挽起的頭髮裡幾乎已經全白。
人來人往地很繁忙,等法官等陸續到位,被告人帶到庭前。
程歸微微一愣。
站的正是張至寶,頭髮已經被剃掉,原來肥胖的身形消瘦大半,幾乎已經認不出來,不過身上那種氣焰還是當年橫行霸道,昂著頭,眼神不屑。
他被押進在半開放的鐵籠子裡,這是刑事案件專門的待遇。
開庭後,公訴人一一展示了證據。張至寶比想象中的還要作惡多端,這些年除了經濟犯罪,還有□□,致殘,致死,違禁藥物。
作惡多端,百死猶不解恨。
程歸看著,大概知道了為什麽當時陸守南把他看得那麽緊。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慘烈的多。
陸守南在暗中留意程歸的神情。其實他猶豫過,要不要帶程歸過來。
可能是一直在學校裡待著,程歸很單純,但是因為小時候的緣故又謹慎冷淡,時刻開啟自我保護,往往習慣性地拒絕接觸這個世界。
既容易輕信他人又容易不信任別人,是個很糾結的性格。陸守南一直想帶他看看真實的世界,不存在與書本中,書裡不會寫。
程歸並不知道這麽多,他第一次來聽審理,肅穆的氛圍讓他注意力集中。
不過他觀察到在出示受害者圖片時,前面那位中年婦人身體一下子前傾,背影在微微發抖。
順著看過去,那是一張挺年輕的笑臉,充滿希望和熱忱,受害者姓名寫著林小榮。
他記得張至寶用炫耀的口味說過,弄死過一個,給他家人錢就擺平了。
到了被告人陳述階段,張至寶還吊兒郎當:“問我律師就行。”
他挺自信,因為他叔叔答應過的,只要把叔叔撇乾淨,就會找全國最牛的律師,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法院也打點過關系。
不過是一場過家家而已,權力和金錢才是世界的頂端,法律算個什麽東西。從小時候第一次打人開始,他就知道,不管真相怎麽樣,他張至寶就是永遠不會被懲罰的。
被告律師做了無罪辯護,外行人聽來是滴水不漏的說辭。
但最終,法官還是判處了死刑。
這兩個字說出來的一瞬間,張至寶整個人瞬間就不動了,慢慢睜大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這是一場戲嗎,他叔叔會在演完之後把他救出去。
直到一切結束,張至寶依然抱有幻想。
他喃喃地重複“不可能”“做得還挺逼真”,自言自語的頻率越來越快,像個瘋子一樣被帶走了。
程歸靠在椅子上,慢慢松開了攥緊的手。
前面那位婦人已經跪地大哭起來,反反覆複地念著林小榮的名字。
她沒有收錢,多少錢也買不來兒子的命,但她的丈夫被張至寶的人打斷了一條腿,她大兒子和女兒都收到人身威脅,所有人都勸她算了。
大家都要繼續生活,誰還記得她那獨自躺在冷冰冰地下的兒子。
她的兒子興高采烈地告訴自己要去拍戲了,掙到錢了要給媽媽買金手鐲。那條短信到現在還在她手機裡。
怎麽可能忘呢。
她邊哭邊反反覆複地說著這些,把這幾年折磨在心上的話全部發泄出來。從來沒想過有這樣的機會,曾經努力過無數次,以為這輩子不可能與之抗衡的人真真切切地得到了報應。
程歸安靜地聽著,陸守南把他帶出去。
外面和裡面似乎是兩個世界,藍天白雲,朗日當空,馬路上排成長隊的車流像往常一樣,沒有任何不同。
兩人站在法院高高的台階上,陸守南攬住程歸的肩膀。
“程歸,這個世界雖然挺可怕的,會遇到很多困難和挫折,有很多你認為永遠也解決不了的事情。
但是要相信惡有惡報,不要總是回避和妥協,覺得很多事情只能是那樣。你要——”
陸守南停頓一下。
微風把他的衣角和頭髮微微揚起,他看著程歸,笑容明亮,身姿英俊挺拔,
“你要告訴我。我替你解決。”
第67章
陸守南挑了輕松的說, 但程歸知道他想表達的不止於此。
未來會有無數個張至寶那樣的人,或許罪有應得,或許逍遙法外, 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陸守南會一直在。
程歸安靜會兒,同樣不形於色,似乎是很隨意地點了點頭。
“走吧。”
兩人並肩下樓梯,離開了這裡。
*
回去之後, 陸守南便一直琢磨著那本極其枯燥無聊的清代小說, 裡面的字是繁體字。所以每個字都不一定認識, 組合起來就更不認識了。
但只要前面吊的胡蘿卜夠誘人,即使再困難也是能克服的。
有什麽事情比揭露冷酷的程歸一直暗戀自己更美妙呢。
“朝旁邊挪挪。”陸守南搬來個板凳,對書桌前的程歸說。
這張桌子足夠大,可以容納兩個人。
陸守南坐在旁邊,擺開胳膊, 把程歸一擠。他架勢十足,正準備翻開書, 想了想, 又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友好地替程歸帶了一杯,擱在旁邊。
“用的玻璃杯, 不過是新的。你不會介意吧?”還裝模作樣地問。
程歸低頭寫字,沒有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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