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清河依舊沒說話。
商珉弦:“我現在可以過去找你,我告訴你委托書怎麽寫。”
莊清河似乎被他打敗了,沉默了片刻後告訴了他地點。
商珉弦掛了電話,立刻就出門讓司機載他去找莊清河。
莊清河似乎是不想讓商珉弦知道自己的新住址,給他的地址是在白房子附近的一條比較僻靜的街道。
商珉弦遠遠就看到莊清河的車停在樹下,司機停好車後,他下車走到莊清河的車前,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商珉弦把手表遞給莊清河,莊清河就接過來拿在手裡。
曾經親密無間的兩個人,現在只剩下沉默。
沉默了許久之後,商珉弦開口寒暄:“你最近還好嗎?”
其實這句話很多余問,因為莊清河看起來一點都不好。
他瘦了,憔悴了,眼神無光,整個人都被一種濃鬱的悲傷所籠罩著,連嘴唇都缺少血色。
莊清河捏了捏眉心,聲音也很嘶啞:“挺好的。”
一看就知道是敷衍的回應,在這種氛圍下竟然都顯得都有點滑稽了。
商珉弦如果是個懂人情世故的人,那他就該明白一個顯而易見的道理。
他不該,最起碼現在不該,這麽頻繁地出現在莊清河面前。
然而商珉弦是個想什麽就說什麽的人,他直接開口:“莊清河,我們和好吧。”
莊清河被他的天真弄得無奈,吐了口氣。
商珉弦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你以為你只有你失去了他嗎?我也失去了他。”
那個人也陪伴了他十多年,他當初決定治病,何嘗不是在面對一種選擇。
他有了莊清河,就想把自己治好,以一個正常人的樣子和莊清河在一起。可是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他的一切都被推翻了。
他選擇了莊清河,放棄了那個人,結果發現自己同時失去了他們兩個。
莊清河這個時候還要安撫商珉弦,他艱難地開口:“商珉弦,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
商珉弦追問:“你要多久時間?”
“我不知道。”
商珉弦看起來並不接受這個回答。
於是兩人又陷入沉默。
莊清河臉色越來越白,在忍什麽痛似的,他說:“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商珉弦固執地一動不動:“你不能這樣對我。”
接著他們同時開口。
莊清河絕望:“那我能怎麽辦?我避不開你,我看到你就想到他!”
商珉弦執拗:“你答應了我,說要找個好天氣,陪我去中心公園喂鴿子。”
兩人突然自說自話,急於宣泄,嘔吐般自顧自說自己的,都不聽對方的。
莊清河:“他都死了,你讓我當作無事發生嗎?你每天在我眼前出現,就像一座埋他的墳,時時刻刻提醒我。”
商珉弦:“你說你愛我,你說你當然是愛我的,你說你再也不騙鴿子了。”
兩道焦灼的語言纏在一起,像絲線一樣糾纏不清。
莊清河被商珉弦的話逼得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突然吼道:“算我求你,能不能別說了!”
密集的話語中突然噴湧出沉默,那是冰冷而空洞的留白,仿佛潛伏著什麽在其中,最終還是以無言收場。
他們看著對方,像兩口苦井對視。
商珉弦看到莊清河眼裡的自己,總含笑看他的那雙眼睛此時像冰泉一樣,還有深深的抗拒。
裡面的自己也在褪色,越來越透明,快要消失了。
商珉弦害怕似的轉開視線,不敢再看莊清河眼中越來越淺淡的自己。
在莊清河眼裡,他以前是“病”,現在是“墳”,他是這個是那個,唯獨不是人。
商珉弦明明沒有露出任何脆弱的神情,可眼裡那一晃而過的驚惶就像一道裂縫,裂在精美的瓷器上,讓人忍不住想要去修複、去彌補。
莊清河張了張嘴,還是吞下了所有話。
每看商珉弦一眼,莊清河就像被捅了一刀。自己忍著疼,還要努力對他心平氣和。商珉弦留下的身體就像一座活墳,裡面葬著一個永遠沉睡的靈魂。
莊清河真的快崩潰了,因為這個墳天天來找他!
他走投無路一般,眼淚忽如急雨滾落,他幾乎是在哀求:“你怎麽就不能明白,我只是需要時間。”
“給我一點時間有那麽難嗎?”
商珉弦一言不發,他還有很多很多想說的話。莊清河曾經對他說的每一句他都記得,他要提醒這個人承諾過自己什麽。
可是這些話都被莊清河的眼淚擊潰了。
自己又讓這個人傷心了。
商珉弦想說對不起,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裡。
莊清河似乎是不再愛他了。
曾經他對自己的感情如高樓,幼時回憶是地基。現在那地基沒了,樓就塌了。
塌得毫不猶豫。
商珉弦沉默了片刻,打開車門下了車,隔著車玻璃看了莊清河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了。
商珉弦下車後,莊清河終於感覺自己能喘氣了。
他低頭看著手上的手表,上面似乎還有商珉弦的溫度。表盤上的齒輪嚴絲合縫,指針每隔一秒就顫著走一下。
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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