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麽高的地方砸下來,肯定傷得不輕。
幸虧砸到的不是腦袋,不然連命都不保。
村民小聲嘀咕著。
蘇硯像是忘了呼吸一般,他看著躺在地上滿身狼狽,滿是鮮血的男人,眼睛被刺得一片血紅。
一瞬間,他心跳像是停止了,又一瞬間,心臟開始瘋狂跳動著,如同擂鼓一般。
沾滿泥土的雙手垂在身側,雨水不停打在他身上,往下淌著染上鮮血的水珠,在指尖凝聚,然後掉落地面,與雨水融為一體。
他的雙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抖著,渾身冰冷,血液倒流。
“秦勉……”
“秦勉……”
他蹲下,雙手捧著秦勉的臉頰,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泥土,喉嚨裡發出哽咽的呼喚。
男人的臉頰也是冰涼的,毫無血色,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誰家有汽車,快快快……趕緊送鎮上衛生院!”
“我家有,我這就去開車過來,很快!”
一陣兵荒馬亂。
—
狂風驟雨仍然沒有停歇,一輛白色麵包車冒著風雨行駛在鄉道上。
秦勉躺在車後座,空間不夠,雙腿垂落在座椅下面,腦袋枕在蘇硯的大腿上。
蘇硯坐在靠車門的角落位置,身上還在往下滴著水,手裡卻拿著一條乾燥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給仍然在昏迷當中的男人擦拭著臉頰,脖子,雙手……
水珠在蘇硯的下頜處凝固,落在秦勉的臉頰上,卻是溫熱的。
後排坐著兩個幫忙的村民,還有瘦小的李來娣。
“蘇老師你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秦老師一定會沒事的。”
“對啊,別太擔心!”
“都怪我,是我害了秦老師……”
李來娣低著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如果她沒有在這種天氣跑出去,蘇老師和秦老師就不用出來找她。
“都是我的錯,如果秦老師有什麽……”
“他不會有事的。”蘇硯打斷小姑娘的話,嗓音嘶啞,“不怪你,別自責。”
小姑娘默默地流著眼淚。
蘇硯沒有心思再安慰她,他的心裡也在刮著大風,下著暴雨,瘋狂肆虐,如同車窗外的惡劣天氣一般。
他低頭看著躺在他大腿上的秦勉,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著:
“不是說要追我嗎,你現在要怎麽追?”
“為什麽要推開我,你明明可以躲開……”
三年前的那場車禍,至今歷歷在目。
宋雋為了救他去世,如今秦勉也為了救他身受重傷。
都是為了他……都是為了他。
恐慌在蘇硯的心裡四下蔓延著,野蠻生長,就像擱淺的魚。
他如同墜入無底的深淵。
“如果你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是不會守著你的。”
“你這一輩子都追不到我。”
也許是真的聽到了這些喃喃自語的話,原本毫無聲息的秦勉突然動了動手指。
緊接著,濕潤的眼睫也為微不可察地動了兩下。
蘇硯察覺到了,他立刻握住秦勉的冰涼的手,一顆心懸在嗓子眼裡,無比緊張地注視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很快,秦勉艱難地掀開了眼皮,模糊的視野裡,他看到了那雙寫滿了擔憂的桃花眼,眼皮,眼尾都染著紅。
“阿硯……”
他的喉嚨裡像是塞滿了沙子,嗓音啞得厲害,透露著虛弱。
疼痛從受傷的肋骨處一陣陣襲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一般,眼裡只有眼前的青年。
“你……咳咳……你沒事咳咳……”
秦勉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喉嚨裡一陣腥甜湧上來,竟有一抹鮮血從慘白的唇角裡溢出來,極其駭人。
蘇硯瞳孔驟然一縮,他慌了,手忙腳亂地拿著毛巾給他擦血。
“我沒事,你別說話,很快就到醫院了,堅持一會兒……”
聲線是顫栗的,還帶著難以察覺的哭腔。
秦勉看著他,費勁地抬起手來,握住蘇硯的手。
“他能舍命就你,我也可以,咳咳……”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宋雋。
“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別說了,你不會死的,閉嘴!”
蘇硯惡狠狠地打斷秦勉的話,眼眶裡卻聚積著淚水,無聲無息地往下流滴在秦勉的眼皮上,燙得他眼皮微顫。
剛擦乾淨的嘴角,又有一抹鮮血溢出來。
“好阿硯,別哭。”秦勉的嘴閉不上,他緊緊握著蘇硯的手,還在低低啞啞的,斷斷續續說著話:“如果我能活下來……你就答應…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咳咳……”
他滿目期望祈求地看著蘇硯,仿佛脆弱得不堪一擊。
蘇硯心裡哪裡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彎彎繞繞,在這種關鍵時刻,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得償所願,秦勉慘白的唇角隱隱往上牽了牽,隨後便徹底閉上眼睛,再次暈了過去。
李來娣還在小聲哭著。
前排開車的村民,還有後排的兩個村民,全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蘇老師和秦老師……是一對兒?
二十分鍾後,麵包車到達鎮上的衛生院,經過一番緊急治療,又由救護車送去縣裡的人民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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