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裘錦程皺眉,“你爸媽聯系你了?”
“嗯……”莊綸慢騰騰地說,“我媽說我弟出事了,讓我回去。”
“會不會故意騙你回去,才這麽說。”彭蔓婷的經歷讓裘錦程對此類事件警惕非常,“我陪你去。”
莊綸糾結片刻,說:“我家裡人迷信又愚昧,你不會想見他們的。”
“莊綸。”裘錦程與他對視,“我是你的誰?”
“男朋友。”莊綸說。
“你和你的家人是兩種人。”裘錦程說,“我不會因為你家人的言行,對你產生偏見。”他牽起莊綸的手,“我們是戀人,應該互相信任。”
互相信任。
莊綸舌根泛苦,他怕的不是那些所謂的親戚的衝撞冒犯,他怕的是裘錦程發現他的靈魂底色。
表面光鮮亮麗,內裡卻是漆黑粘稠、扭曲惡毒。
莊綸盯著戀人無知無覺的側臉,裘錦程是隻皮毛蓬松乾淨的貓科動物,他可以恣意地在陽光下奔跑,愁怨當場結清,從不藏在心中。莊綸不一樣,他的家庭是沼澤,為了自保,他不得不披上偽裝,化作出淤泥而不染的無害花朵,無人知曉他的本體是條逡巡遊曳的灣鱷。伺機而動,一擊斃命,不動聲色地沉入水底,藏在花朵的茂密根系下。
走出電梯,二人帶著黑白小狗穿過小區北門,跨過馬路,去小公園散步。七月初的陽光炙熱如火,裘錦程沿著樹蔭慢慢走,他說:“你定幾號的機票?”
“下周五。”莊綸說。
“我來定。”裘錦程掏出手機,當著莊綸的面支付兩張機票,他說,“上次我放你一個人回家,兩年沒見到你,這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回家了。”
“這次不一樣……”莊綸小聲爭辯。
“你怎麽知道不一樣。”裘錦程說,“別說了,沒得商量。”
莊綸理虧,不敢多做爭辯,生怕被裘錦程刨根問底,垂頭喪氣地答應:“好吧。”
公園東北角,一條身材修長的蘇格蘭牧羊犬跑過來和裘二寶打招呼。兩隻小狗碰碰鼻子,轉著圈嗅聞對方。裘錦程和莊綸坐在樹蔭下的長凳,聆聽鳥鳴,享受陽光和微風的氣息。
日頭西斜,傍晚悄然降臨,路燈陸續亮起,兩人牽著狗吃了頓路邊攤,回到小區已然天黑。裘錦程問:“你回去,你妹妹回去嗎?”
“她要上課,我不讓她回。”莊綸說,“況且我爸媽也不在乎我妹。”
“你弟出事了,叫你回去幹什麽?”裘錦程問,“我以為你和家裡斷絕關系了。”
“他們看中香火,家裡只有我和我弟兩個男的,他出事了,就只剩我一個獨苗。”莊綸清晰地點出問題的關鍵,“他們怕沒人養老。”
裘錦程抬手,摸摸莊綸的脖頸和耳朵,說:“你是家裡僅剩的香火,你一個人回去,被他們綁去結婚怎麽辦?我不會等你第二個兩年。”
莊綸想到了武娟和彭蔓婷的遺憾錯過,心尖一緊,捉住裘錦程的手:“我錯了,哥,別不要我。”這是他最大的心結,被放棄過一次,絞盡腦汁扭轉命運才回到原本的位置,他不要再次被推向絕望的深淵。
裘錦程踏上台階,提點道:“矛盾不要過夜。”
“嗯,以後不會了。”莊綸鎮重地答應。
推門進入樓道,一名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右手扒電梯門,左手招呼匆匆忙忙走出步梯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快點啊!慢死了!”
裘錦程牽著狗靠近,他無意與這對男女擠同一個轎廂,只見女人嬌吟一聲柔弱無骨地靠在男人身上,指著裘二寶尖叫:“老公,有大狗!好可怕!”
裘二寶嚇得豎起耳朵,裘錦程皺眉,越過兩人肩膀,他看見電梯轎廂靠牆站著一名穿睡衣的年輕女孩。那女孩面容清秀,體形瘦小,脾氣極好地默默等在一旁看女人表演。
莊綸捏一下裘錦程的手,似乎在暗示什麽,他猛地撲進裘錦程懷裡。兩個男人身高相仿,體型相當,莊綸一使勁直接把裘錦程連人帶狗撞進電梯轎廂。
“哎呀!你幹什麽啊!沒看見我怕狗嗎?!”高挑的女人怒不可遏,指著莊綸和裘錦程怒斥,“快出去!”
“你嚇到我家狗了,賠禮道歉。”莊綸咄咄逼人,他把不明所以的裘錦程擠到電梯一角,正好擋住樓層按鈕,“趕緊道歉,賠我二百塊錢,不然今天別想走出電梯。”
“真是遇到神經病了。”女人瞪莊綸一眼,靠在男人肩頭撒嬌,“大狗好可怕啊,萬一咬我怎麽辦。現在人真不要臉,還要我賠錢給他。”
“你幾樓?”裘錦程問一言不發的女孩。
“九層。”女孩說。
裘錦程摁下數字“9”,只聽女人誇張地大喊:“這麽巧,我們也是九樓。”
“那太巧了。”莊綸說,“我們也是九樓。”
裘錦程察覺出不對勁,定是莊綸發現了問題,他回想見到這對男女的場景,女人單手攔著電梯門,招呼從樓道跑出來的男人——樓道連接著樓上和地庫,如果是從樓上下來,為什麽要坐電梯上去?如果從地庫上來,男人為什麽不直接乘坐地庫的電梯,而是爬上一樓坐電梯?
“電梯有監控,樓道裡沒有。”裘錦程試探地說。他明顯看到男人神色緊繃,女人仿佛被踩了尾巴般大喊大叫:“什麽意思,你要打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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