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一樣。
莊綸問服務員要了一個小碗和一個湯匙,拿過裘錦程的筷子,將他碗裡的面條夾一部分到小碗中,又舀了一些湯水,遞給裘錦程:“你嘗嘗還燙嗎?”
被悉心照料的裘錦程感覺自己像個笨拙的孩子,他接過小碗,垂著眼吹一吹面條和湯水,用筷子扒一小口,說:“不燙。”
“面泡久了不好吃。”莊綸說。
“謝謝。”裘錦程專注地吃麵條,幾乎把臉埋進碗裡。這感覺很奇妙,窩心又難為情。他們曾是最親密的人,亦是他斬釘截鐵認為最不契合的人,偏偏這個矯情又小心眼的家夥,記得他的種種習慣。
真要命。
吃完小碗裡的面,大碗裡的面湯也晾至溫涼,裘錦程把腦袋從面碗裡拔出來,故作鎮定地拿起一根羊肉串咬著吃。
莊綸假裝沒看見裘錦程淺粉的臉頰和耳朵。
這頓飯吃得異常安靜,與以往充斥著尷尬和悲傷的安靜不同,裘錦程是羞恥得不想說話,莊綸則在饒有興致地觀察裘錦程。他像是隔著玻璃欣賞漂亮貓兒的路人,雖然不能上手逗弄,單是尾巴尖晃一晃,也引得他駐足欣賞小半天。
終於扒拉完一整碗面條,裘錦程抽一張餐巾紙擦擦嘴巴,逃也似的快步走出面館,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
“錦程哥,等等我。”莊綸緊追上他的腳步。
“吃飽了嗎?”裘錦程問,借以掩蓋無來由的心慌。
“飽了。”莊綸說,“你等會兒下樓遛狗嗎?”
“嗯。”裘錦程硬著頭皮回答,暗暗決定從現在開始,和莊綸說的每句話都要過一遍腦子。
“正好我也想出門走走……”莊綸話沒說完,便被裘錦程突兀地打斷:“我要帶二寶去遠一點的公園,騎電瓶車去,沒法和你一起。”
“那好吧。”莊綸塌下肩膀,藏在後背的左手攥緊拳頭,告誡自己沉住氣,今天的進展已經足夠驚喜。
電梯口兩人分別,莊綸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裘錦程直上十六層,將叼著牽引繩迫不及待出門玩的裘二寶帶去了離家十公裡開外的郊野公園。
秋風呼嘯,將一人一狗吹得透心涼,更顯蕭瑟寂寥。空蕩蕩的草坪中央,一隻瘋跑的黑白邊牧快樂得不像樣。裘錦程坐在樹下的鐵藝長椅上,雙臂疊放腦後,怔怔望天。樹葉搖晃,一片黃葉打著旋兒落在裘錦程額頭,宛若秋天輕柔的吻。
裘錦程摘下葉子,仔細端詳,葉子黃得勻稱,看不出具體品種,適合夾在書頁裡做書簽。他想起莊綸曾送給他一幅葉子畫,紅綠黃三種顏色的樹葉拚接成重巒疊嶂的山峰,由楓葉製作的紅日噴薄欲出,畫面賞心悅目,他將其裝裱起來,立在宿舍的書桌上。
後來那幅畫去哪兒了呢?
裘錦程捏著葉柄,來回撚兩下,黃葉撲撲楞楞像隻展翅欲飛的蝴蝶,他松手,葉子悄無聲息地匍匐於石板路上,被搖尾巴的裘二寶踩了一腳。
“汪!”裘二寶吐出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睜著烏溜溜的眼睛衝裘錦程邀功。
“裘二寶,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裘錦程的傷春悲秋被裘二寶的不著調撞得稀碎,“不準追松鼠,更不準把追到的松鼠叼給我!”
第29章 消失的熱情
又到了萬眾期盼的周五,史浩一大早把助學金申請表交給裘錦程,手指扒著講台,小聲卻飽含期待地說:“老師老師,我下周二去護理(4)班旁聽!”
“你和他們班老師聯系好了?”裘錦程收下表格,夾進書本。
“嗯嗯,魏老師說歡迎我旁聽。”史浩迫不及待向裘錦程講自己的規劃,“十一假期之後,我去廚師班和機電班聽課。”
“好,做得不錯。”裘錦程指尖輕點助學金表格,“這個表交上去,大概在十月底有個內部答辯,會場僅有老師和校領導,你做好心理準備。”
“好的。”史浩性格靦腆,面對裘錦程笑臉不由得多起來,短暫交流後,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加入早讀。
國慶中秋雙節並至,共計八天假期。臨近放假,學生們躁動不安,裘錦程桌上的請假條堆成小山,他一張張批複完,囑咐歸心似箭的學生們注意安全,不要亂跑。
校園裡人流量驟減,到了放假的前一天,連裘錦程自己都不想去上班。然而他是班主任,出於成年人的責任心,他拖著腳步站定在教室前門,驚訝地發現,除去循規蹈矩的班長和爭強好勝的學委,最後一排的蘇立志居然沒有請假,老老實實地趴在桌子上看手機。
四十二個人的班級剩下五六個人,數量太少,沒必要組織上課。裘錦程敲敲門板,說:“這臨放假了你們不回家嗎?”
“回啊。”在座的學生是天津本地人,早走晚走對他們來說都一樣。
“不回。”蘇立志悶聲說。
“怎麽,你那些小兄弟把你落下了?”裘錦程隱約猜到蘇立志不回家的原因,他走到最後一排,拉開椅子坐下,“你假期住哪兒?”
“宿舍。”蘇立志收起手機,規矩地坐直,面對裘錦程,他總有種耗子遇見貓的束手束腳。
“食堂隻開一層樓,滿足得了你的口味嗎?”裘錦程說。
“我點外賣。”蘇立志說,“反正不回家。”他左看右看,裝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殊不知揉搓衣角的手指暴露了他的緊張與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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