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林聽慢條斯理的吃完了炸雞,他從口袋裡拿出兩張紙巾,分給了南枝一張:“咱們學校的花種的真雜,”他將目光偏移,落在正下方的玉蘭上,“玉蘭也快開花了吧。”
“你不要轉移話題,”南枝接過紙巾,做模做樣的退了林聽一下,“快說,你昨晚去哪了?”
南枝碰到了可樂,冰塊不合時宜的撞出了聲響。林聽慢慢垂下了頭,雙目緊盯著天台的邊沿,不多會兒便有些渙散。
“沒去哪,”他喃喃著,像是在說給自己聽,“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就走了一晚上嗎?”南枝不顧欄杆上的鏽,他撐著頭去抓林聽的目光,“如果你回家了,奶奶肯定會問你為什麽不在我家住了,可我剛才說給你打掩護的時候,你的表情明顯就是不知道這件事。”
他蹙起了眉頭,雙眸中肯定與疑惑矛盾的交錯:“所以你一晚上都沒回家是嗎?你去哪走能走一晚上?我找了你一晚上,我想著你今早要是還不出現我就要報警了。”
南枝低了低頭,他看見了林聽眼下的烏青,纖長的睫毛遮不住疲憊,忽然一陣風來,林聽好像跟著風晃了晃。
“你這樣怎麽做得了題呢?”見林聽不回答,南枝自顧自的接著說,“一晚上不睡覺,腦子就不轉了。”
林聽偏頭看了南枝一眼,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片刻後他繼續看著天台邊沿,木偶一樣,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南枝的眼睛太亮了,像是帶著超越太陽的火,仿佛對視一眼就會被灼個對穿。
但南枝真的很了解他。
“為什麽不想回家?”南枝輕聲問道。
林聽看著前方,稍稍抬了抬眼,落在遠處他二人的影子上,一旁的玉蘭葉子不多,看上去還是冬日裡枯萎的樣子,但已經長出了大朵的花苞,只等一陣溫潤的風。
“也沒什麽,”林聽遲鈍的說,“就是想出去走走。”
此時的林聽並沒有蓄起長發,光潔的脖頸被校服領子包裹。南枝看著林聽,看著林聽延伸向遠方的目光。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林聽,有些木訥,有些遲鈍,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沉靜,林聽在集訓之前還不是這樣的,即便高三的壓力很大,但林聽從來不會露出這樣空洞的神情。
南枝看著林聽勾了一下唇角,這都不能被稱為一個笑,因為這個笑太過於勉強。
“是林言說了什麽嗎?”南枝試探的問道,他知道這兩個堂兄弟從小就是這樣,既親密又不太對付。
林聽緩緩搖頭,他說:“林言只有周末才來,吃頓飯就得走,他也高三了,哪還顧得上別的。”
聲音都是飄的,像是聲帶脫了力,天台上沒有別人,當著南枝的面林聽不需要太多的偽裝,他不用勉強自己要笑的開朗,所以方才他在牽起唇角的下一瞬就落了下去。
他將情緒釋放了出來,垂著眼,開始追溯過往。
天台上只有風過枝杈的聲音,南枝把炸雞盒子整個拿來,靠在柵欄上小口小口的啃,時不時遞到林聽嘴邊,卻不見人張嘴,只是搖搖頭把他的手推遠。
“或許是因為…”林聽突然說,“因為他們很吵。”
南枝頓了一下,說:“他們?”
“嗯,昨天小歷叔叔和嬸嬸來吃飯了,”林聽頷首,“家裡的阿姨很吵,奶奶很吵,小歷叔叔也很吵,除了嬸嬸每個人都在不停的說話,他們聊完了小歷叔叔的工作,就開始聊我的學習,奶奶還是不想讓我藝考的,她想讓我像小歷叔叔那樣考個公務員什麽的。”
校服沾上了鐵鏽,變成了刺眼的紅,林聽突然停了下來,他愣愣的看著腳尖,過了好久才將話頭接上:“所以我吃完飯就跑出去了,我去了江邊。”
南枝心頭倏地一緊,緊接著湧上一股沒來由的擔心,炸雞涼的很快,雞皮下凝結了一層乳色的油,他放下盒子,用林聽給的紙巾擦了擦手。
“你不是說奶奶同意了嗎?”南枝有些不解,“奶奶還給你收拾了集訓的東西不是嗎?”
林聽也不理解,他聳了一下肩,輕輕搖頭:“我不知道,我考試的前一周,她突然給我打電話說讓我回來參加高考,說她老姐妹的孫女考了去年十個學校,但一個通知書都沒有來,她說藝考不好。”
南枝想了想,說:“那是挺可怕的,奶奶也是為你好。”
林聽沒有反駁,隻苦澀的笑笑:“但她在考試前一周給我打電話真的很影響我,她幾乎每天都要給我打一個電話,一開始還是在勸我,後面可能見我不聽,她就急了,她說我拉小提琴不會有出路,問我能不能拉到悉尼歌劇院去。”
太陽小幅度的偏了偏,樓下的影子落在玉蘭樹上,學校的柵欄門映出了十幾點陽光,柔和且明亮。
“可我回家以後奶奶態度又變了,”林聽說著,語氣逐漸有了起伏,“我覺得她很陰陽怪氣,她說的那些話我覺得非常刺耳,林言有時候也會跟著奶奶附和,好像我學了小提琴就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一樣。”
“我們林聽多厲害啊,拉小提琴呢,以後可是要去悉尼歌劇院的。”
“林聽成績這麽好,就是不拉琴也能上頂級學府,可人家偏不,人家拉琴也能考的很好。”
“林聽,咱們不得考個好學校啊,考D大幹什麽,咱們不得往首都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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