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六一兒童節。
他認為的家人也只有師父師娘和師哥,以及園子裡看著他長大的眾位。
打他記事起,他的日常就是家和小園子兩點一線,能開始說話了,就鸚鵡學舌一樣學其他前輩說這說那,再長大一點了,就纏著要學說相聲。
師父問他為什麽非要這麽著急學相聲,他就氣得直哭,說哥哥登台了不帶他——那時候他還沒拜師,也還沒開始叫師哥。
年紀小,是哥哥的跟屁蟲,但理解不了哥哥為什麽有的時候就不搭理他了,和別的人一起七嘴八舌地說話,和別的人一起上台,但是不帶他。
葉答風逗他說:“你不會說相聲,所以不能帶你登台。”
陳鈴著急壞了:“那我要學。”
葉答風:“你學不了,你還要去幼兒園,以後還要上小學。”
陳鈴:“我不要上學!!學校裡又沒哥哥!!”
葉答風把陳鈴抱起來,另一手捏他臉:“那不行的。”
彼時小肉球似的陳鈴在哥哥懷裡拱來拱去:“那不行不行的,我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我要找爸爸學說相聲。”
別人看他有趣,整天黏著葉答風不撒手,也喜歡逗他,說你哥哥長大了要娶媳婦了怎麽辦,你還去人家家裡跟著嗎?
什麽也不懂的陳鈴大言不慚:“讓我哥娶我不就好了!!!”
再後來真就開始學說相聲了,說來十分奇怪,陳鈴也是個祖師爺喂飯吃的,學起來腦子很伶俐,又真的是刻苦,有時候都不用別人催,自己拿著錄音機聽,自己反反覆複地練那些別的小孩覺得枯燥無聊的東西。
然後登台,第一次登台穿的還不是大褂,是件亮閃閃的唐裝,唱了太平歌詞,被底下看熱鬧的大人起哄著說“再唱一個再唱一個”,因為觀眾太過熱情,陳鈴嚇得淚眼汪汪看向旁邊的師哥,直問:“我是不是哪裡做不好了,所以大家要罰我再唱一個?”
童言童語惹來滿堂笑聲。
……
他在清秋社的小園子裡走過十幾個春秋冬夏,就算是一顆被遺棄的種子也被悉心呵護,他亦認認真真地發芽成長再開花。
清秋社藏著他所有童年的美夢,是他永遠的故鄉。
……
但陳鈴一開口這張嘴就氣死人,他接著葉答風剛才的話問:“那麽您現在突然就有人力物力財力了嗎?”
葉答風:“是的,我裸。貸去了。”
陳鈴:“……”
陳鈴站起來,大逆不道地拍拍葉答風的肩,也有樣學樣地叉了一塊小兔子打算塞葉答風嘴裡:“承認就是為了我!沒什麽丟人的!”
陳鈴知道的,師哥是真有遺憾,想過重新經營清秋社,但其本人如今一切穩定,也沒什麽契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他。要不是為了他,也不用挑那麽個地址,他們老葉家幾代人就沒人在海城待過,更何況那裡不一定有聽相聲的群眾基礎,相聲這東西,越往南就越沒人聽,說不定要辦賠本買賣。可師哥好像很怕道德綁架他,怕說太多這樣的話會給他負擔。
找場地,租場地,可能還在那邊找了能長期落腳的住處,這些都不是小花費,後續還要裝修,還有一段光花錢不掙錢的時間等著熬。要招人,給演員發工資——招些什麽人來,有沒有好的演員願意來,這也是問題。哪怕一切順利,終於到開業了,能不能有觀眾,就算一開始觀眾衝著葉答風的名頭又或者是有一小撮人是為了他來的,那這些也不是長久的,一個小劇場要長期健康地經營,還是要依托本地的觀眾。
要養成本地觀眾看他們演出的習慣,那就要有好的內容,光靠現在這種說傳統段子的模式能不能行?是不是要搞一些創新?運營模式和營銷方面呢?
師哥費了這麽大勁,他不能讓他的心血都打了水漂。
他腦子飛快地轉,忽然就開始熱血了起來:“我要乾人事了。”
葉答風好笑地看著他:“你要幹什麽人事了?”
陳鈴:“HR,人力資源,人事……噢,也不止,我感覺我還能乾很多別的,我現在就能給您當打工仔。”
葉答風:“?……是乾這個人事啊?”
第26章
重新開小園子的事尚有許多要籌謀的, 就是陳鈴真想乾人事那也不能馬上就乾。日子暫時按部就班過著,且比之前要更好一些,陳鈴心裡那點茫然像撥雲見日似的散了, 生活重新變得有盼頭起來。
月底, 葉答風和陳鈴都正式跟安然茶館的老板表達了不繼續在這兒說相聲的意願, 老板挽留了幾次,又說要提高待遇,又說有什麽條件盡可以提, 都被他們一一謝絕了。最終塵埃落定, 他們在最後一場演出結束返場時跟觀眾提了這件事。
陳鈴先說的:“我在安然茶館待的時間不長,攏共也沒有演出很多場,但幾乎每場都說得很盡興,我和葉老師說什麽你們都樂, 我們覺得很有成就感。但其實在下水平有限, 全靠列位捧,這份情意我永遠感念於心。”
這種話一聽, 就很有離別的味道, 因為是返場, 再加上陳鈴他們表演時本就會和觀眾比較親近, 閑聊似的,前排的觀眾直接對著台上喊:“說這幹什麽, 難道你要走嗎?”
陳鈴應道:“是,這確實可能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場。”
葉答風:“這次他沒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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