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底下的觀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以為這是安排好的橋段, 以為他們仨是聯合起來故意演這麽一出,來諷刺網絡上的一些言論。畢竟像蔡答琛說的那些,什麽陳鈴和葉答風只是長得好看, 根本不是真會說相聲雲雲, 網絡上也是有人議論的。
葉答風他們對此是一概不理,沒想到今天會突然拿出來砸掛。效果也很不錯,方才蔡答琛被指著說的時候,那尷尬得想鑽進洞裡的樣子真不像演的。
幾十分鍾的段子講完, 陳鈴緊繃的神經才稍松弛一點下去。他是真不知道蔡答琛最開始時為什麽要突然發難, 在他看來,哪怕是真對他有意見, 那也不能在台上胡來啊, 在台上讓他難堪, 讓他接不住, 那然後呢,然後把節目給毀了?
後來哪怕師哥出來救場給圓了回去, 蔡答琛終於規規矩矩地說了下去,陳鈴依舊是把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下一秒這人又要發瘋。
剛下了台去,陳鈴正想說些什麽, 一眼瞥到後台來了個半生不熟的面孔。說熟悉,是因為對方老出現在電視上, 全國人民都認識,而且小時候陳鈴也見過他幾回,說不熟,是因為平時是真沒什麽交集,按道理他也不該出現在這小茶館亂糟糟的後台。
是謝應儉來了,坐在後台待客用的紅木沙發上,穿著整齊服帖的中山裝,鬢角斑白,但精神矍鑠,手裡捧著杯熱茶。葉答風坐在他身邊,正和他講著話。見蔡答琛和陳鈴下來了,謝應儉慢條斯理將茶杯放下,手裡拈著把折扇,往桌上一敲,指著蔡答琛:“你給我過來。”
蔡答琛怎麽也沒想到謝應儉突然來了,挪著灌了鉛似的步子往前走,剛出聲叫了一聲“師父”,又被謝應儉喝道:“別叫我師父!你過來,給我跪下!”
其實按理說,陳鈴應該過去喊一聲“師叔”,但現在這個局面,他找不到開口的時機,很微妙。
蔡答琛站著沒動,後台人不少,演員,工作人員,人來人往的,都停下了手上的事,就這麽看了過來。這麽多人看著,蔡答琛的腿像鐵打的一樣,彎不下去。
謝應儉氣極了:“好,好!”
沐浴在文明風氣下的現代人可能很難理解,但在舊時,師父傳授謀生的手藝,也教徒兒做人的道理,一句師徒父子不是說著玩,師父對徒弟極為嚴苛,一言不合就打罵都是常有的事,徒弟也都要無條件地聽從師父的。雖然這是舊社會的糟粕,但嚴師出高徒,師父嚴厲,徒弟學會的也是真本事。
謝應儉平時也不至於這般,今天真是氣狠了。
原本只是在電視台遇見了大徒弟,倆人聊了會兒,又說到小園子裡頭各種近況,謝應儉心念一動,說要來看看,葉答風便帶著師父過來了。
剛來就看見蔡答琛這倒霉徒弟在台上刁難人家。
蔡答琛在原地又站了會兒,垂著頭,雙手垂在兩邊攥成了拳,過了一會兒仍是嘴硬:“我說錯了什麽,本來就是,一個沒師承的海青*,整天弄些歪門邪道,把演出環境搞得烏煙瘴氣,現在來的觀眾都不是真愛聽相聲的,都是些……”
話還沒說完,只聽一聲鈍響,蔡答琛竟是被謝應儉一腳踹倒在了地上。別看謝應儉年紀大了,力氣卻不小,這一腳下去,蔡答琛吃痛地在地上哼哼,半天沒起來。
旁的人也不敢出聲,謝應儉踢完人,有些喘,葉答風起來扶著他。
“要飯你還挑食,還挑觀眾?來聽的就是衣食父母!”謝應儉又指著蔡答琛道,“說人家沒師承的海青?人家七八歲登台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再者說了,就算人家真是個海青,你就能隨隨便便輕視人家?就能因為人家更受歡迎心生怨懟?甚至不顧台下的觀眾,在台上胡言亂語?今天要不是你葉師哥上去圓,我都不知道你要怎麽收場!”
蔡答琛愣住了,七八歲就登台?什麽意思?這不就是個以為說相聲很容易來蹭熱度的外行人嗎?
見蔡答琛仍舊不做聲,謝應儉重重歎一口氣:“學藝先學德,你還是再回去磨磨你的心性吧,也別再上台丟人現眼了。”
說罷又轉頭對一旁像個鵪鶉似的陳鈴招招手,露出和顏悅色的笑容:“過來小寶……一晃這麽多年,你都這麽大了。”
小寶?這又是什麽稱呼?為什麽師父看起來跟陳鈴如此熟稔的樣子……蔡答琛雙手撐著地,看著師父對陳鈴慈眉善目的樣子,再回想剛剛他說的話,那些話像一個個大耳刮子不停在他耳邊回響,他感到臉上一陣火熱。他想起身,卻怎麽也起不來,起不來,心裡的窘迫和難堪更是到了極點,總覺得周圍的人現在一定都在笑話他。
這時候有人拉了他一把,他轉頭一看,是葉答風。
葉答風將他拉起身,也未打算多話。蔡答琛喃喃說了句:“我不知道……”
葉答風看著他,臉上如有一層冰霜:“不是你知不知道的問題,師父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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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台有封閉的小房間,謝應儉不願再看到蔡答琛這糟心的逆徒,點了葉答風和陳鈴,進到了裡頭去。
葉答風熟練地再把小房間裡的茶具拿出來,燒水,燙茶具,泡茶,陳鈴乖巧地坐在一邊,坐得端正筆直,真·活像個小學生。
對這房間,陳鈴其實還有一點陰影,上次師哥就是在這間房裡教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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