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都氣靜音了。
外面的人著急上火,林冬和唐喆學在裡面倒還算得上安穩。從麻袋裡放出來就已經身處地下室了,周圍都是等著被偷運出境的“豬仔”,粗略估算有三十多號人,以二三十歲的青壯年男性為主,未見女性。五花肉沒難為他們,只是收走了他們的手機和金屬物品,給他們指定了一個位置,不許離開。可以上廁所,舉手給看守打報告。
整個地下室是個大通間,百來平米,空曠單調,四周都是水泥牆,在角落有一個用水泥矮牆圍起來的公共廁所,正上方有個透氣用的小窗戶。不算五花肉,還有六個看守,人手一根鐵棍。屋裡的味道就別提了,這幫人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洗過澡了,一個個餿得像泔水桶裡撈出來的一樣。邙炘就混在這一堆“廚余垃圾”裡,又黑又瘦,抱膝靠坐在牆邊,眼神直愣愣地發著呆。其他人的狀態也差不多,活似僵屍,不是躺著就是坐著,仿佛已經失去了一切期待,落入只能聽天由命的狀態。
看到邙炘的一瞬間,林冬心裡的石頭落了地。職業性質注定他們需要追逐罪惡,而罪惡與危險永遠是雙生子。即使前景凶險,此時此刻他依然感到幸運——再晚一天,殺害李牧璿的真凶便永無落網之日。隕落的花季,絕望的雙親,那種無著無落的痛苦,他經歷過,所以必須得給這家人一個交代。出去必然要面對一個暴跳如雷的陶裕華,但前提是,他們得出得去,而且,還得是帶著邙炘一起出去。
“邙炘,邙炘。”
林冬小聲呼喚,因著五花肉給他和唐喆學指定的位置離邙炘有點遠,不知以對方此時的精神狀態是否能給出回應。意料之中的,邙炘沒反應。林冬又叫了兩聲,邙炘還是木呆呆的看著空氣。唐喆學見狀左右看了看,撿起丟在地上的一個空煙盒,團成一小團,BIU的,準確無誤地砸中邙炘的腦門。
“幹嘛呢!不許亂動!”
看守吼聲響起的同時,邙炘終於有了點反應。他低頭看了看砸在身上的紙團,又抬眼向四處張望,終於,隔著十來副肩膀,與林冬的視線隔空相觸。他不認識林冬,一時搞不清這個新來的幹嘛要盯著自己。而林冬則抓住這視線交匯的一瞬,以口型傳遞給對方信息——
我、來、帶、你、出、去。
空洞的眼裡倏地凝起絲光亮,邙炘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下身,但立刻又將目光投向離自己最近的看守。他怕了,被打怕了,任何一點點“不應該”出現的舉動都會招來頓拳腳。他現在後悔了,後悔不該盲目信任網上那些天花亂墜的招工啟事,哪有那麽好的事情?包吃包住、工作輕松一個月還好幾萬塊錢?更後悔不該賭博,欠下這輩子都還不清的債務,東躲西藏,只能像地溝裡的老鼠一樣活著。
一切皆有因果,他最該後悔的,是年少時所犯下的罪業。驀地,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麽,本已前傾的身體又猛地貼到牆上——不,這個頭上有白發的男人不是來拯救他的,對方的眼神毫無溫度,反倒像是狩獵的猛獸盯上了獵物。
他不會被救贖,只會從一個地獄走向另一個地獄!
“警——警察!有警察!”
邙炘失控而吼,抬手指向林冬,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他是警察!是警察!他是來抓我們的!抓我們的!”
一時間房間裡宛如“僵屍”般的人一個個都活了過來,紛紛側目,而位於視線焦點正中的林冬,神情凝重卻不慌亂。該說不說,耗子對貓的敏感性極高,果然做過虧心事的人,看誰都像來製裁自己的。看守們聽到“警察”倒是慌亂了起來,提家夥奔林冬就去了。唐喆學一看自家組長要吃虧,忙將對方護到身後——豁出去了,今兒就是光榮在這,也得保林冬周全。
“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警察老子也一樣賣!”
五花肉出言喝止手下。他坐在五個木頭箱子堆起的“王座”之上,就著不屑的冷嗤,噴出一嘴花生皮:“都給老子聽明白了,老老實實的,別動歪心眼子,誰敢鬧,我他媽就崩誰!”
言罷“嗙”的拍出把槍,引得周遭接連響起陣陣倒抽冷氣的聲音。看來陶裕華的警告並沒有誇大其詞,林冬心說,在這地方要沒把槍,出去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罪犯。不過有槍這件事讓唐喆學的心臟忽悠提到了嗓子眼,挪位置擋在林冬與五花肉之間,生怕對方一個不順眼,把自家組長崩了。
靠在唐喆學的背上,林冬小聲寬慰道:“三十萬呢,他舍不得殺我。”
——都這時候了您別跟那琢磨人心了成不成?
唐喆學簡直欲哭無淚。就知道林冬野起來十個羅家楠都比不上,想想當初劫持劉主任的時候,面對十數把黑洞洞的槍口還能泰然處之,而他當時根本不知道情況如此危急,傻了吧唧就上車了。事後聽旁人跟自己講述那天的驚心動魄,冷汗出了一後背,直覺自己能活下來,屬實是靠老爹在天之靈的保佑。
——不知道今天老爹的在天之靈開沒開眼,別回頭光顧著鬥地主把兒子給忘了!
唐奎的在天之靈到底幹嘛呢,無人知曉,但有人開眼了。就在周遭安靜下來之後沒一會,林冬突然發現,背衝自己的唐喆學,後腦杓上出現了間斷閃爍的紅點。嘗試解讀了幾個長短間隔後,他做出判斷,是摩斯密碼。視線微移,投向廁所上方那個小小的通氣口,發現玻璃上同樣跳躍著若隱若現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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