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出紙巾擤了把鼻涕,唐喆學拿著手機,邊回消息邊朝停車的位置走去。葉蕙的案子已移交檢察院,魯敏和楊謝皆被批捕。林冬的判斷沒錯,案發時楊謝就在車上,嚇得縮在後座上一動也不敢動,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把葉蕙掐死。事後還幫母親處理了自己那件外套,成功將自己送上故意殺人的從犯審判席。
在這起案子裡唯一全身而退的就是那個渣男楊成功,他從來沒問過妻子兒子發生了什麽,他只是猜測。不能按包庇罪治他,很是讓嶽林何蘭他們幾個年輕警員忿忿不平了一陣。但其實他同樣受到懲罰了,妻子兒子雙雙鋃鐺入獄,他年近七十還得一個人送兩份牢飯,無依無靠,晚景淒涼。
【薑彬說魯敏認罪態度良好,估計判的不會太重,畢竟年齡擺在那,還有,他把楊謝的取保候審申請駁回了】
看到林冬發來的,關於檢察院那邊給的消息,唐喆學微微勾了下嘴角。薑彬是檢察官,見天起訴重刑犯,表面上挺熱情一人,實則有副鐵石心腸,最大的愛好是攛掇法官按最高量刑來判。落他手裡的犯罪分子,最好焚香禱告,乞求薑大檢察官能高抬貴手。
給林冬回了一條【我現在準備回去】過去,唐喆學正要開車鎖,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怯怯的“警官先生,能和您聊幾句麽”。轉頭一看,是個身穿校服的女孩,大眼睛烏黑圓潤,個子小巧,一米五五上下,跟他說話得揚著臉。可能是跑的急了,臉色緋紅呼吸微促,額角掛著汗珠。
剛在禮堂裡做普法講座,來聽講座的都是初中生,學校的安排。以往講座結束後偶爾會有人找他聊幾句,關於職業,關於法律,關於正義。不過今天沒啥人,今天講的內容是有關青少年被毒販利用販毒的,可能有些孩子都不知道毒品是什麽,又或者他們認為自己足夠聰明不會被誘騙,一個個聽得昏昏欲睡。
招呼女孩到一旁的樹蔭下站定,唐喆學溫聲細語的:“你叫什麽名字?讀幾年級?”
“我叫佟蔓蔓,讀八年級。”
“嗯,蔓蔓同學,你找我想說什麽?”
女孩左右看看,注意到操場上有人朝他們這邊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看出她有些拘束,唐喆學乾脆蹲下身,以免自己一米八七的身高對對方造成壓迫感:“沒事,想說就說,咱倆的對話絕對保密。”
“其實……也……”女孩躊躇著,低下頭,齊耳的劉海微微蓋住顫抖的濃睫,“我就是想……想問問您,是不是十四歲以下犯法真的不會被判刑?”
這問題令唐喆學警覺了一瞬,回身看了下四周,低聲反問:“你身邊有出現過未成年人實施犯罪的情況?”
“不是不是,沒有沒有。”女孩倉促搖頭,“就是剛聽講座的時候,您說,有些人利用十四歲以下的孩子販毒,因為十四歲以下不會被判刑?”
唐喆學點點頭:“根據最新的《刑法修正案》,十二到十四歲的孩子,只有在涉嫌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並經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承擔刑事責任,這就是為什麽我剛才要著重強調毒販會利用十四歲以下的孩子來進行毒品走私,去年我們單位的緝毒部門在火車上抓到批孩子,平均年齡才十三歲,毒品就藏在鞋底的夾層裡,雖然無法給他們定罪,但不代表他們的未來不會受到影響,所有的一切都會被記錄在案,如果他們將來再犯罪,過往的記錄就是加重量刑的依據。”
女孩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眼裡寫滿迷茫。察覺出對方似乎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唐喆學抽出張名片遞到她手中,輕聲叮囑:“你要是有什麽想和我分享的,打電話也行,我二十四小時開機。”
接過名片放進褲兜裡,女孩再次左右張望了一下,點點頭,轉身跑開。望著女孩被日頭拉長的影子,唐喆學微微眯起眼,輕歎了口氣。希望女孩的身邊沒有罪惡發生,他念的在職研究生主攻青少年犯罪方向,看過的案例可以說震碎三觀。有的未成年人罪犯,手段比成年還殘忍惡劣,簡直是令人發指。
年齡是他們最大的保護傘,現在的孩子可比以前懂得多,知道十四歲以下不用承擔刑責,犯起壞來肆無忌憚。他聽林冬講過一個案子,十三歲的男孩強/奸鄰居家六歲的女孩,抓到了卻只能責令家長訓誡。後來那男孩被女孩的爸爸用一把扳手敲成了植物人,也是林冬查辦的案子。那位父親一審被判死刑,在辯護律師的勸說下,女孩家裡賠償了男孩家四十多萬,取得了家屬的諒解,二審改判父親死緩,現在還在大牢裡關著。
這並非法律的不公,唐喆學覺著,而是對於惡的審判,不該單純以年齡做界線。這些對法律毫無敬畏之心,侵犯他人權利和身心健康毫無顧忌的小畜生,未來大概率還會犯罪,不關起來洗心革面實在是危險。好在法律在進步,隨著越來越多的惡性未成年犯罪案件被公之於眾,刑罰下限也在調整。
坐進車裡打開空調,他拿過被曬燙的礦泉水喝了一口。驀地,心頭被燙熱,他忽然想起曾經的同桌樊麗,視野瞬間模糊。那個本該未來一片光明的女孩,卻慘死在了高考前夕。案子是他和林冬一起破的,盡管相關人員都已受到懲罰,可這件事在他心裡刻下的疤痕卻永遠無法消失。樊麗死前曾寫給過他一封信,希望高考結束後他能當自己一天的男朋友,陪自己看場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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