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果然學不出好來,擇偶觀都被領導帶跑偏了。
歷經數小時的等待,十點半,童曄的車停進車位。停車後他沒立馬下車,而是對著後視鏡做表情管理。工作中遇到的糟心事都掛在臉上,很顯然他不想讓家裡人看出來,深呼吸,擠笑臉,折騰了足有十分鍾。這些都落在了唐喆學和何蘭的眼裡,倆人相視一笑,分別推門下車,迎著從後備箱裡往出取東西的童曄走去。
緝毒警的敏銳讓童曄在他倆推開車門的一瞬就警覺了起來,借著燈光看清來人的臉,他扣上後備箱蓋,一手拎著提紙尿褲,一手拎著兩桶奶粉,疑惑道:“何警官,你怎麽在這?”
“有點事想找您聊聊。”何蘭眯眼笑笑,“童隊,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副隊,唐喆學。”
“見過。”
感覺有點來者不善,童曄並沒有禮貌打招呼,只是衝唐喆學象征性地點了下頭。能堵到家門口找他,指定不是能在單位裡聊的事情,可除了給自家孩子們拉線做媒,他是一丁點關系也不想和懸案扯上。
看他手裡大包小包的,唐喆學禮貌建議:“要不您先把東西送上去,再下來找個地方,咱坐下來聊?”
“不用,這麽晚了,我回去再出來,領導該不讓進家門了。”童曄皺眉相視,之前的表情管理全白費,“你們不是來抓我的吧?”
何蘭笑道:“開玩笑,抓您?我們這倆人哪夠使?起碼得調兩個特警中隊過來。”
唐喆學聞言不禁稍稍側目——這嘴,越長越像組長了,捧殺之功突飛猛進。
這男人吧,就不禁誇,尤其來自年輕小姑娘的讚譽,簡直了,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童曄的面色稍有緩和,語氣也沒那麽生硬了:“有什麽事兒趕緊說,不然一會領導電話該追過來了。”
聽他張口閉口管愛人叫“領導”,唐喆學感覺對方在家裡的地位估計和自己差不多,孩子老人愛人貓狗,再怎麽隨機排序,永遠是墊底的那個。緝毒處是他們單位離婚率最高的部門,沒有之一,不管是老公還是老婆,反正給緝毒警做伴侶的,思想覺悟必須高。
沒等唐喆學張嘴,又聽童曄說:“別錄音啊,不然別怪我犯渾。”
“不會。”
唐喆學掏出手機放到車後備箱蓋上,同時示意何蘭也照做。哪說哪了,今天他們三人的談話,永遠不會出現在任何一份記錄之內。童曄倒是沒搜他身上有沒有監聽設備,疑人不用,既然願意站這兒說話,那就得給出最基本的信任度。
一切處置妥當,唐喆學客氣道:“是這樣,童隊,我們想了解一下,關於你們部門前任一把手,陳嘉勝的情況。”
“……”
看表情,童曄不知道在想什麽,但半天沒接話,唐喆學明白對方戒備之心已起,於是換了個問題:“他內退的原因是?”
“因傷啊,這事兒全局都知道。”童曄語氣隨意,眼睛卻一直盯著唐喆學,互相揣摩意圖,“有個毒販拉手雷,他被崩著了,手筋斷了,就跟著你爸他們組專案組那次,哦對,林冬也在。”
聽他提起林冬,唐喆學順勢接話道:“過來之前,組長跟我說過這事,他說,陳隊長當時表現得英勇無畏,帶傷製服毒販後才去的醫院。”
童曄嗤笑一聲,沒接茬。在他看來,林冬誇人是帶有目的性的,有些話故意說出來讓別人傳,搞得自己一個公派博士生卻看誰都需要仰望,全方位打造謙恭人設。雖然對方的業務能力無可挑剔,但就這個挖空心思往上爬的勁兒,呸!死瞧不上!
眼看談話氣氛又開始緊繃,何蘭出言緩和:“童隊,您應該了解我們懸案的工作性質,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我們不會特意調查某位同僚,關於陳隊長——”
“何警官,”童曄不悅打斷,一副耐心耗盡的語氣:“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給你們唐副隊問問題的時間,我今天把話放這兒,讓我說陳隊一個字的壞話,不可能!你回去問問林冬,陳嘉勝在外面拚死拚活抓毒販的時候,他在幹嘛?陪領導喝茶聊天吹牛逼麽?”
“童隊!”
唐喆學提高音量,語氣更是稍顯嚴厲——說林冬壞話,可以,但別讓他聽見!
“我知道你對組長有意見,但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聽你們的私人恩怨,而是為了一個二十年前失蹤的不滿周歲的幼童,以及一位死在八歲兒子眼前的母親!”
案發時趙真禹已滿十歲,唐喆學不是記錯了,而是童曄的大兒子今年正好八歲,這樣說比較容易引發共情。他當然可以耍混蛋,但那樣只會起反作用,一如當年和林冬走訪舊案偵查員,那邊話裡話外照著林冬心窩子杵,氣得他一腳就給轉椅踹牆上去了,弄得兩邊差點打起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唐喆學的一番話令童曄明顯怔住了一瞬。緝毒警乾久了,難免擔心家人遭到報復,血泊中的愛人不止一次出現在噩夢裡,更無法想象孩子目睹母親被殺的場景。每次回家睡覺,他都得抱著愛人已不再纖細的腰身、感受對方的心跳和體溫才能安心入眠。張口閉口喊“領導”,再怎麽被同事揶揄是老婆奴,他也僅僅是一笑了之,兩口子過日子,冷暖自知。
話說回來,成見歸成見,懸案破過的案子,他多多少少有所耳聞,必須承認的是,林冬天生就是乾警察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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