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激動別激動,”唐喆學抬抬手,示意他壓低點動靜,“交給組長,他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掃了圈周圍的食客,胡澤降低音量:“二吉,我問你個事,你直說。”
“什麽?”
“林隊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沒啊,”唐喆學睜眼說瞎話,“你不知道,最近好幾個案子齊頭並進,他一個人快掰八個使了,我帶案子回來之前沒跟他通氣兒,他只是有點埋怨我。”
伸筷子夾了口煎蛋,胡澤扔進嘴裡默默地咀嚼著。今天唐喆學帶他來的這家店就在母校旁邊,店還是那家店,老板也還是原來的老板,只是菜譜和之前相比有所變化,味道也和原來不太一樣。又或者味道沒變,變的是吃東西的人,畢竟他們已不再似大學時期那樣,天天吃著食堂的大鍋飯,好容易出來一趟,當然吃什麽都香。
追憶著似水年華,他忽然想起個事兒,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好險噴唐喆學一臉煎蛋。唐喆學本能地往旁邊躲了一下,確認不會被波及,問:“想起什麽好笑的事兒了?”
“我想起你和羅家楠他們躲廁所抽煙,被白教官抓一正著,半夜——半夜罰你們穿著褲衩在操場跑圈,哈哈哈哈哈哈哈——”越說越想笑,胡澤實在忍不住了,埋頭捶桌,完全無視了唐喆學那呼之欲出的白眼,“那天晚上整棟——整棟宿舍樓都扒窗——扒窗戶看你們幾個——哈哈哈哈——”
唐喆學故作不悅狀:“你夠了啊,那點黑歷史全給我翻騰出來了,再笑這頓你結帳。”
統共八十多塊錢,結就結唄,胡澤肆無忌憚地笑出了眼淚。遙記那一晚月朗星稀,六個大小夥子在操場上喊著口號“裸/奔”,堪稱奇觀。月光勾勒出他們線條分明的肌肉,其中最讓人挪不開眼珠的,就是現在坐在他對面的人。
其實這事兒還有個後續,不過唐喆學為了自己的顏面考慮,並不打算告訴對方:被罰跑完圈之後,羅家楠氣不過,拽著他偷偷跑去教職工宿舍樓,在白教官的褲衩上拿記號筆畫笑臉來著,號稱“既然隻給我留條褲衩的面子,我就還他一條!”。
真的,他倆沒被勸退,全靠父輩們賣老臉求情。
笑夠了,胡澤用掌根抹去眼角的濕意,調整好面部表情,感慨道:“你那個時候膽子是真大,什麽都敢跟著羅家楠乾,他爺爺是老重案隊長,徒子徒孫滿街跑,他爸是飛鷹隊隊長,老白都得禮讓三分的牛逼人物,他可以任性妄為,可你呢?你真違規了,誰給你撐腰?我可只見過你爸滿樓道追著你踹。”
“那會小嘛,不懂事。”唐喆學皺眉笑笑,又忽然落寞了一瞬,“現在老爺子不在了,想讓他踹我也踹不著了。”
胡澤表情一尬,歉意道:“……不好意思,讓你想起傷心事了。”
“沒有沒有,誒對,你爸媽怎麽樣?身體還好?”
“我爸就還那樣,三高,說不聽,天天喝酒,我媽懶得搭理他,每天不是打牌就是唱歌,他倆啊一直那樣,各活各的。”
提到父母,胡澤的語氣略顯疏離。對於對方的家庭關系,唐喆學了解不深,只知道大學四年寒暑假胡澤一次家都沒回,哪有實習往哪扎。所以說人家能保研,其他人揮霍青春的時候,人家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積累經驗和人脈。另外他記得胡澤還有個弟弟,印象裡挺不學無術那麽個玩意,才初中就讀不下去了,有事沒事就過來找哥哥要錢。
人家不提,他也不會主動問。
此時店裡走進來兩個女的,看著像是母女,一個四十多歲,一個還穿著初中校服。女人面帶疲憊,情緒消沉,坐下後點了兩碗面。女孩低著頭跟在後面,面上來了也不吃,而是自顧自地掏出手機。她倆的位置剛好在胡澤斜前方,胡澤以余光觀察了一番,確認女孩的動作是在打手機遊戲。
也就幾秒鍾的工夫,女人突然毫無預兆地爆發了起來,摔了筷子起身一把揮掉女孩手裡的手機,歇斯底裡地吼道:“還玩兒!你都掉出年級前五十了!還有臉玩遊戲!?”
手機被扇到飛起,啪的,落到胡澤腳邊,保護屏霎時遍布蛛網般的裂痕。女孩愣了一瞬,眼圈忽悠一紅,轟然起身和母親對著嚷嚷:“我一天才玩半個小時!我壓力大!解解壓怎麽了!?年級前五十!我考不進年級前五十我不配活著了是麽!”
當媽的氣到全身發抖,絲毫不顧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女兒的自尊踩在腳底:“你一不聰明二不漂亮,你成績再不行,到了社會上能幹嘛!?你給我記著!女人!要麽嫁得好!要麽學的好!否則你將來就得跟我一樣,天天累死累活伺候你和你那個不爭氣的爹!”
“沒人逼你!”
女孩淚流滿面,下一秒,啪!清脆的一記耳光扇到臉上。胡澤和唐喆學見狀忙起身過去勸說,出乎意料的是,女孩挨打之後連愣都沒愣,嘶吼一聲“我死了你就滿意了吧”後扭頭朝外跑去。
意識到女孩可能要尋短見,胡澤拔腿便追。眼瞅著對方衝向車流密集的主乾道,他來不及多想,竄上前飛身一撲,噗通,堪堪將女孩撲倒在人行道前的輔路上。
吱——
刹車聲刺耳響起,胡澤條件反射護住女孩的頭臉,霎時被車大燈晃到視野一片空白,鼻腔內充滿橡膠灼燒的味道。此時唐喆學就站在他和女孩身側,肩頭劇烈起伏,雙手按在一輛白色電動車前蓋上,以血肉之軀擋住險些發生的碾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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