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林冬從診療室裡出來,遞上病歷,並說了唯一的一句話:“醫生說,目前檢查無骨折無帽狀腱膜下出血,讓回去觀察七十二小時,如果出現嘔吐嗜睡抽搐等症狀,及時就診。”
還行,就花了二十塊錢掛號費,孩子太小,醫生不建議在沒有明顯症狀的前提下做頭部CT。
出急診將女人孩子送上車,姚君琪伸手攔了下正要進駕駛座的林冬,把人拉到一邊,小聲說:“她答應回去作證了,一旦確認金某的行為構成襲警,那就不是行政拘留的事兒了,林隊,這女的日子過得不容易,金某是開網約車的,一天不乾活,車貸就還不上了,你看,要不要各退一步?”
無需考慮,林冬直言道:“英傑得過白血病,去年才做的骨髓移植,凝血功能不像正常人那麽健全,如果他當時磕碰出了傷口,很有可能死於大出血,姚隊,我不是冷血的人,我也同情她的遭遇,可問題在於,法律就是法律,這次不讓金某長教訓,他下次還敢,甚至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別忘了,林宸拽著車門被他拖行來著。”
“……”
有理有據的一番話,姚君琪無法反駁。作為女人,她同情金某的老婆和孩子,但作為警察,慈悲心得用對地方。她隔著車窗望向後座上的女人和孩子,深思熟慮過後,默默咽下了所有想說的話。
最終金某因涉嫌襲警而被刑事拘留。聽聞自己的證詞讓老公成了犯罪嫌疑人,他老婆瘋了似的嚎了起來,吵得整個接警大廳的人全都噤聲駐足。林宸也沒料到會是這麽個結果,上了車後一直默不作聲的,蔫頭耷腦萎靡不振。
想不通,明明是為了幫人家,怎麽反而讓對方陷入了更加為難的境地。
看林宸情緒不佳,文英傑勸解道:“小林,這一次他不接受教訓,下一次再犯有可能給家裡帶來更大的災難,你這麽想,如果他今天拖拽碾壓致你重傷或者死亡,判個死緩或者無期、家屬還得賠償你家裡人,他老婆孩子是不是日子更難過?”
“……”
林宸沒立刻接話,只是默默地歎著氣。許久,才低落道:“英傑哥,如果在村口時我不喊你往那邊看,可能就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林冬朝後視鏡瞥了一眼,語重心長道:“小林,你是警察,看到有群眾受到人身侵害,保持沉默才是對警徽的褻瀆。”
“可我只是想幫她!不是讓她用證詞把自己的老公送進監獄裡去!她會恨我的,一定會!”林宸忽而失控大吼,吼完又立刻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對不起林隊,我不是衝您……我……我……”
“沒事兒沒事兒,心裡不痛快,喊出來就好了。”同在後座上,文英傑伸胳膊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搖了搖,“再說林隊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別擔心。”
——我能小心眼麽?不看看他爹是誰。
林冬默默吐槽。老話講,虎父無犬子,等經手的案子多了,林宸八成會像他那個外號“白無常”的親爹一樣“薄情寡義”。當然不排除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的情況存在。然而看今天對方的表現,絕不是個軟蛋。換個不願意惹麻煩的肯定就不追了,記下車牌號,交給派出所同僚去處理。
“對了,說說走訪情況吧。”
聽領導有意岔開話題,文英傑又搖了搖林宸,示意由對方做陳述。經過今天砸金某車窗玻璃這件事,他對林宸的印象稍稍有些改觀。之前覺得這小夥子太謹慎了,一言一行都得請示,生怕自己做錯說錯,真猛起來挺讓人歎為觀止的。當時他完全沒料到林宸會去扒金某的車還砸人家車窗,被叫去派出所處理問題亦非壞事——吃小虧,長大記性。
林宸反應了一下,摸出記錄本,輕抽了下鼻息說:“通過對鮑文秀娘家親友的走訪,我們判斷,有可能存在拐賣兒童的情況存在,她三嬸說,當年沒見她大過肚子,孩子就出來了,然後隔壁鄰居說,鮑文秀回娘家住的那段,一直跟旁人說的是要和老公離婚,還有……”
一條條一項項,十幾位證人的證詞都指向鮑文秀的孩子不是親生的。聽完林宸的陳述,林冬考慮了約莫一刻鍾的工夫,點擊車載觸屏,撥通方嶽坤的電話。
聽他說準備密取DNA,方嶽坤那邊重重喘了口氣,開啟靈魂拷問模式:“我說你到底在查什麽?魏玉明那案子有譜了麽?這又冒出個拐賣兒童的?萬一人家要是從親戚朋友手裡抱養的呢?你就不怕給人家家裡攪個天翻地覆,最後自己落一身不是?”
林冬早已想好答案:“取到DNA先放失蹤人口庫裡對比,對上了我就立案,對不上我也不會去破壞人家家庭和睦。”
“主意大的你,好,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是不是去漁溪鎮派出所接林宸他們?”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估摸著是許傑收到消息後通知的林白河,然後林白河再給方嶽坤打電話“興師問罪”。林冬正琢磨怎麽給對方一個合理的解釋,又聽那邊不耐道:“你說說,人交給你了,你怎麽帶的?給帶派出所去了?林總隊剛給我打完電話,問他兒子——”
“方局,我在開車。”
林冬及時出言打斷,拐著彎提醒對方自己開了外放,可還是有點晚了。他從後視鏡裡看到,文英傑反應了兩三秒後“唰”的收回搭在林宸肩上的胳膊,而林宸的表情隨之僵硬,視線四下遊移了起來,車裡的氣氛頓時尷尬到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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