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了,周圍的朋友漸漸都看出了些端倪,便調侃他們倆,每當這時,宋荊卿就微微頜首垂下眼簾,頸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紅暈,正是那副“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似涼風的嬌羞”。
期間孫堯也找對方說過幾次,從我倆不合適你是個好姑娘我是個混子到我有女朋友我媽給我定了娃娃親,最後就差說自己身患隱疾了,然而宋荊卿仍是要麽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說我知道可我不在乎,要麽就包著一汪晶瑩的淚水楚楚可憐地垂眸不語。
縱橫歡場數年,他從沒遇到過這種陣仗——他能看得出來那眼睛裡盛著熱騰騰血淋淋的真心。
頓時心慌意亂,直覺大事不妙,這才急匆匆地找上門來,要傅九思幫著勸勸他表姐。
陸免成在一旁聽著,覺得好玩兒:“你們家的小姐,竟都是些情種麽?”
說這話時他笑看著傅九思,那言下之意是:聽聽,你這家裡來的少爺,啊?
傅九思看看他,又看看孫堯憔悴的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2皆是有名的文學意象,薩福,古希臘女詩人,傳說中為情所困跳崖而死,跳崖作為西方文學上的一處經典符號,象征著愛、死亡、勇氣和新生。愛倫·坡,美國詩人,恐怖小說、偵探小說、科幻小說的開創者之一,在其詩歌《致海倫》中以“手持燭台的塞姬”來形容海倫的美貌。
第二十三章 :承諾
傅九思有時十分佩服女人,覺得她們的心思著實熱烈得緊、可怕得緊,一面揣著少女懷春的繾綣柔情,連多看一眼心上人都會嬌羞臉紅,一面又有著無比強大的勇氣,敢於極迅速地將一腔真心盡付,不留一絲余地。
其實以他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總不免為她們擔心——女人,尤其是他們這個圈子裡有些出身的小姐,往往同樣終會嫁給同樣有家世背景的男子,而這樣的男子絕大多數不會隻娶一名妻子;或者普通人家的女子,除了要受生活困頓這一層剝削外,還要面臨來自家庭社會的種種不公,即使在這樣一個眾人都不算好過的年代裡,也活得遠比旁人辛苦。
這樣積年累月下來,一腔滾燙的愛意常常會冷卻,或者再壞些,於長久的歲月中漚成一灘腐水,終究令人厭棄。
於是他就覺得,女人要麽就該像孔晴芳一般逢場作戲,要麽就該像梁尋鶴一般獨善其身,要麽就該像他大嫂一般把婚姻當作利益交換,實在要追求愛情,那也得有一份可觀的家世在背後做支撐,否則就是把咽喉遞到別人手中,令人拿捏她的身家性命。
他認真地告訴孫堯:“其實這回你真的可以考慮考慮,別的不講,你往後總歸要有一個妻子,我們這樣的人家——我不是說小老婆——可選擇的結婚對象也就那些,如今難得遇上一個真心待你的人,可不比那些盲婚啞嫁的政治聯姻好上許多?”
他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並且十分在理,孫堯也知道自己這些年雖在外頭浪著,但婚事這方面卻由不得他做主,左不過這一兩年內就得成家,還不如他提前把人定下來佔個先手。
那宋荊卿家世才貌樣樣好,又跟他一樣都留過洋,兩人在一起未必沒有話聊,最重要的是,她待他有那一份真心,就如傅九思所說,這在他們這個圈子裡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
過後陸免成留他吃中飯,他推說中午還有應酬,沒有留下,離去時那心事重重的模樣,仿佛比之前來時更愁雲慘淡。
送走人,兩人相視一眼,傅九思笑了笑,然而陸免成神色卻似乎有些異樣。
“九爺。”他嚴肅地叫他。
傅九思微怔,下意識應道:“哎。”
陸免成語重心長道:“今日你對孫堯說的一番話,怕不僅是對旁人的勸慰罷。”
傅九思一愣,下一秒,立馬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結婚。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座大山,翻不過繞不開,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他立馬就急了:“你聽我說,我不是……”
陸免成卻打斷了他:“先聽我把話說完。
“你還年輕,未來什麽樣都還沒個定數,如今與我在一塊兒,你我都歡喜,自然是好事。但有一事要先說明白,若將來有一天你改了主意,則大可不必覺得對不住我,待你結婚那日我自會送你一份大禮。”
這番話,直愣愣地戳人肺腑,又蠢又真實。
他知道他們如今這種狀態無關身份名利權勢錢財,純是一腔真心,而正因為知道這份真心的可貴,才尤其小心翼翼,如同黑夜裡捧著一盞燭火的行人,不見前路,隻守著手中的一方天地。
他亦知道以傅九思的性子,即使明白這些,也不會當回事——他是那樣的大無畏,以為全天下的人和事都該合他的意!
既如此,就由他來做這個惡人。
他本以為傅九思會生氣,或者至少跟他吵兩句,然而他沒想到他全然猜錯了。
傅九思低著頭不言語,等他說完,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動作。
他忽然綻開個笑容:“你放心,我不會使你處在那種境地。”
隻這一句話,說完再無言。
沒有辯駁說你竟然不相信我,你覺得我沒那個能力能跟你走下去,你就是一廂情願覺得我們長久不了。
他隻說,你放心。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