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免成吻了吻他的耳根:“告訴我,你明知道對方是敵人,為什麽還有這麽重的心理負擔?”
傅九思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事實上,我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道德感很高的人。”
“可是你怕了。”
傅九思沒有動作,亦沒有言語。
陸免成接著道:“你怕的不是威脅到你生命的敵人,而是‘殺死一個人’這件事本身。”
這句話完,兩個人都不再開口,房間陷入了寂靜。
沉默良久,傅九思動了動嘴唇:“親手終結一個生命和紙上談兵不一樣。”
“沒錯,”陸免成在他耳邊低聲道,“現在你知道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了?”
血染長旌,殺人如麻。
傅九思握緊了箍在自己胸膛前的手,他用力搖了搖頭,小聲道:“你是英雄。”
陸免成一愣,隨即失笑:“給我戴高帽?”
傅九思卻不解釋。
陸免成最後吻了吻他的耳根:“睡吧。”
傅九思合上眼皮,枕著陸免成的氣息陷入了夢鄉。
第十九章 :談判
然而這一夜傅九思卻並未能安睡。
半夜從夢中驚醒,背上出了一層汗,涼意穿透絲綢睡衣浸入骨髓,他怔了怔,手臂在空蕩的床上劃拉了兩下,才反應過來陸免成不在這兒。
房門底部有燈光透進來,他赤腳踩過地板輕輕推開門,見外間的起居室留了一盞燈。
穿過起居室來到走廊,道路盡頭左側的屋子房門半掩,他剛走到樓梯口,就差點兒迎面撞上一個人。
來人也吃了一驚,顯然沒料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見到如此打扮的他。
“傅、傅九爺?”徐正沅有點兒磕巴,“……您這是?”
這個問題問得有一絲尷尬,傅九思故作鎮定:“特殊情況,借宿一晚。”
好在徐師長並未在此多作糾結,他趕著陸司令的急召而來,傅九思的出現不在他的關注點內。
徐正沅進門後,傅九思盯著不遠處那絲光亮,心中揣測陸免成會說些什麽。
夤夜濃黑,一絲月光也無,唯有身處的這幢宅子透著燈火,仿佛冥海中的孤島。
在走廊上又站了約莫一刻鍾,傅九思重新回到臥室,床鋪早已涼透,他裹著薄被翻了個身,埋首在枕頭裡深吸一口氣,感覺渾身都被清冽的雪松氣息所包圍,這才身心一松,之前消失的困意卷土重來,雖然過程艱難,好歹也重新入了夢。
次日清晨睜開眼時,陽光已經灑落了一地。
床上依舊沒有陸免成的蹤影,這屋子裡沒有鍾表,由此也就無從判斷他是已經早起,還是根本就一夜沒睡。
惴惴不安地收拾整齊下樓,直到看見餐桌邊那一襲長衫正在看報的人時,他心裡這才松了一口氣。
瞧見他來,陸免成招手:“過來吃點兒東西,給你留了粥和點心。”
依言在餐桌旁坐下,發現桌上擺著四碟點心、兩碟小菜,以及罩著蓋子的一盅粥。
點心外型精致,陸免成不是好甜口的人,估計這不是家裡的手藝。
他夾了一隻青團,入口外皮清香彈糯,內裡的豆沙餡細甜綿密,是他喜歡的味道。
他略有些吃驚,看向陸免成:“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豆沙餡的青團?”
陸免成微愣:“下人出去買的,我倒沒吩咐,”見傅九思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忙補道,“現在知道你的口味了,這家店你可覺得味道還好?”
傅九思順台階下:“挺好的,下回可以再買。”
這家點心鋪子估計專做南方細點,桌上四樣分別是青團、荷花酥、綠豆糕和玫瑰月餅,都是頗具代表性的南方點心。
粥是小米粥,傅九思嘗了一口,發現裡面有一絲微甜,卻又不像糖,杓子翻攪兩下才發現底部有紅棗和桂圓乾。
就連小菜也是青豆和雪菜,口感清爽鹹鮮。
這是一桌典型的南方早餐,無比合他的心意,令他仿佛仍身在金陵舊宅,而這些,他記得是不曾告訴過陸免成的。
“昨晚的事,查出什麽了麽?”
“沒留活口是我的失誤,”陸免成頓了頓,“不過前天抓了賀玉安,倒是從他嘴裡問出了不少東西。”
“賀玉安?”雖然之前有所猜測,但當獲知真相時傅九思仍吃了一驚。
陸免成點點頭:“現在還沒有消息放出去,這人是日本軍方的特務,隸屬於華中‘梅’機關。”
“那他之前跟你……”傅九思說著突然住了嘴,心中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他的枕邊人,原是想要他的命。
“昨晚那些也是日本人派來的?”
“不一定,”關於這一點陸免成卻沒有給出肯定答案,“現今高層態度曖昧,即使我沒答應合作,日本人也沒必急於在此時動手。”
壽宴槍擊案、楊樹浦碼頭、紅館、賀玉安、外灘遇襲……
線索一一浮現串聯,濃霧中的爪牙逐漸顯露。
窗外的陽光灑落在陸免成的眉眼間,傅九思驟然心底生寒,隻想將這個人圈起來永不受傷害。
雖然昨夜說了早上讓徐正沅送傅九思回去,但他仍留到了午後才離開。
這一上午陸免成沒一刻空閑,除了在傅九思下樓吃早餐那會兒同他說了幾句話之外,一整上午都在書房裡與人打電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