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樂予癟了癟嘴巴，眼睫撲閃幾下，忽然靜了幾秒。

　　“怕....”他啞聲道。

　　顧思遠一頓，林樂予終於敢對他吐露心聲的喜悅蕩然無存，腦子裡不受控地鑽進他在公司的畫面，一幕幕在腦海裡翻騰，猶如萬蟻啃咬，疼得厲害。

　　他顫抖著呼氣，側臉貼上林樂予的額頭，抱著人輕輕搖了搖，想說的話很多，可到嘴邊卻只剩下蒼白無力的幾個字，一遍遍重複著”不怕了，不怕了....“

　　林樂予像是委屈，在他懷裡垂著腦袋，安安靜靜地掉了很久的眼淚。

　　胸口的衣襟漸漸被淚浸濕，顧思遠看了眼手環上的數據，血氧和心率還算可觀，便托著林樂予的腦袋，幫人摘下氧氣罩，用溫毛巾擦了擦臉，換上鼻氧管，在林樂予胸口比別處深的那一小塊衣料下墊上紙巾。

　　顧思遠沉默著給他喂了些溫熱的水，又摟著人輕輕晃了晃“不哭了，嗯？”

　　林樂予咳了兩下，抽著氣可憐兮兮地“嗯...”了聲。

　　“我們先把藥吃了，想睡就再睡會，要是不困，就看一會電視，哥哥去做飯，好不好？“顧思遠順了順林樂予的呆毛，問道。

　　出院後因為不用每天輸液，吃的藥就更多了，先是兩大把五顏六色的藥粒混著膠囊，還有一杯液體衝劑。

　　林樂予一點也不嬌氣，極其主動地把藥接過來，喝了點水鼓動兩下臉頰就吞下去了，只是喝苦澀的衝劑時有些困難，中途幾下想吐都被林樂予強忍了回去。

　　烏黑的長睫被生理性的淚水浸濕，顯得更加惹人憐惜，顧思遠趕忙喂了顆糖，溫熱的大手貼上腹部正在攪動造反的器官，探準硬塊施力揉按。

　　“呃....”林樂予緊咬住下唇，冷汗順著鬢發滑落“嘔唔.....”

　　顧思遠狠狠心沒有減力，反而加快了頻率“乖寶，忍一下，揉開了就不難受了。”

　　五分鍾後，林樂予痙攣的胃腹逐漸恢復柔軟，微微發熱。

　　顧思遠替人擦去冷汗，吻了吻他微涼的唇角“好了，哥哥不按了，還難受嗎？“

　　“我好了....謝謝哥哥.....”林樂予喘息著，戰栗的身體慢慢平靜。

　　床頭櫃上的手機震動，是林樂予的手機，顧思遠幫他拿過來，屏幕上顯示“哥”打來視頻通話。

　　林樂予臉色微變，人看上去有些焦急，顧思遠慢慢把床調高，扶著林樂予有些歪倒的身子，讓他靠著軟枕坐著，把手機在支架上夾好對著他。

　　正當他要按下接聽鍵時，手臂上忽然傳來一下軟綿綿的輕觸，林樂予皺著眉頭，呼吸有些急“等....等一下....哥哥...”

　　說罷，那隻不安分的手就摸到臉上，找準鼻氧管就往下扯。

　　顧思遠一驚，立即控制住他“小寶，不可以。”

　　林樂予第一次反抗顧思遠的指令，依然固執地粗喘著氣去夠。

　　顧思遠不敢使勁，更不舍得說重話，他一眼看透了林樂予的顧慮，放緩著語氣耐心道“小寶，你哥每天都會找我問你的情況，他都知道的，不用怕他擔心，乖，不扯了，戴好，聽話。”

　　林樂予聞言慢慢松了勁，漸漸平複了急促的呼吸，脫力的手軟趴趴地往下掉，被顧思遠無比珍重地緊握在手心，又將歪了的鼻氧管重新整理好，按下接聽。

　　林安予的臉出現在屏幕裡的一瞬間，林樂予就綻放出笑容，他彎著眼睛軟聲喚道“哥.....“

　　林安予笑著應道“哎，小寶想哥了嗎？”

　　“想.....”

　　“哥今天才忙完外地的工作，沒能趕上接你出院，小寶怪哥嗎？”

　　林樂予搖搖頭，努力讓自己聲音聽上去不那麽虛弱，“不怪哥.....哥累....."

　　林安予有些鼻酸“身體好些了嗎？媽這有哥在，小寶不用擔心，公司這也有哥，已經有很大的起色了，小寶要聽顧總的話，好好養著身體，現在就盼著你好起來了，聽到了嗎？”

　　林樂予點了點頭，“我好多啦，哥別分心....我會聽話的......”

　　直到掛了電話，林安予才抹了抹眼睛，鼻尖的酸澀再也壓不住。

　　林樂予強撐著孱弱破敗的身體一直對他笑，刻意抬高的聲音藏不住顫抖虛弱的尾調，始終斷斷續續沒有規律的呼吸，偽裝的再好也遮擋不住他慘白的臉色，紫紺的唇瓣鼻尖，瘦到凸出的鎖骨，病態的冷白膚色....

　　他從未如此篤定地意識到，捧在手心呵護出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崽再也回不來了。

　　通話一掛斷，林樂予就忍不住咳喘了一陣，無力的身體坐不住，軟軟地往下滑。

　　顧思遠把床調到三十度，幫林樂予掖好被子。

　　“哥哥....對不起....我剛剛....不該扯鼻氧管.....你別生氣......”林樂予小心翼翼地看著顧思遠的臉色，斷斷續續道。

　　顧思遠在他身邊坐下，幫他理著額發“小寶，哥哥希望你明白，生病不是你的錯，病情反覆更不是你的罪證，不用害怕會給別人添麻煩或者讓別人擔心，相反，如果你有所隱瞞，自己咬牙撐著，最後導致病情加重，那愛小寶的人才會陷入深深的自責，會傷心難過。”

　　“這是小寶願意看到的嗎？“

　　林樂予紅著眼搖頭，悄悄牽住了顧思遠的衣角。

　　顧思遠眉眼間溫柔似水，俯身與他額頭相貼，輕緩說出的幾個字卻是擲地有聲的堅定

　　“小寶，不要有負擔，我們都愛你，最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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