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跟他進來後,卻沒再跟他說話,只是在玻璃花房裡左右看看,繞著走了圈,碰了碰含羞草,又用手指勾了薔薇的花莖,低頭嗅了嗅香氣。
一張雪白的臉孔貼著粉色薔薇,嘴唇和花色差不多,小孩這才發現少年長得很好看,尤其是一雙眼睛,眼尾飛翹,睫毛濃長,光華內斂,眉眼堪稱穠麗。
感覺到小孩在看他,少年松開扶花的手,側過臉,似笑非笑問,“現在肯跟我說話了嗎?”
小孩恰好跟他對視,看到他的眼睛,愣了一下,隨後不安地轉過臉。沒有開口回答,肚子卻自說自話地又響起了空城計。一連串咕嚕聲,在空蕩的花房內顯得格外刺耳。
小孩的臉一下就紅透了,不知道為什麽他很不希望自己在少年面前出乖露醜。
少年很好脾氣的樣子,“餓了?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點吃的。”說完就從花房出去了。
於是他在地上坐下來,坐的位置正挨著一叢百合花,眼巴巴盯著少年離開的方向,維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少年拿了食物回來,用荷葉包的雞,還有幾塊荷葉餅,是熱的。
他的雙眼放光,急急伸手去拿,剛一碰到就疼得縮回手,黑色的眼睛一下蘊滿淚水,嘴唇哆嗦。
少年這才看到他纏繞繃帶的雙手,“你的手怎麽了?”
少年放下食物,捧起小孩的手,想要撕開繃帶,小孩嘶得痛叫一聲,把手往回縮。
潰爛的皮膚已經和繃帶長在一塊,一碰就出血,不能用強。
少年不敢再碰他,“誰把你弄成這樣的?得去醫院。”
小孩卻對少年的問話充耳不聞,雙眼直勾勾看著食物,肚子還在叫,他餓得精神恍惚。
少年見狀,隻好端起一旁的荷葉雞,“我喂你吃吧,吃完了就帶你去醫院。”
少年把雞肉撕成條,一點點喂給他。
小孩狼吞虎咽,幾次咬到少年的手指,因為饑餓,他像饑腸轆轆的野獸,牙齒又尖又利,一次沒有及時抽手回來,牙咬破手指,破皮見血。
少年吃痛縮回手,看著手指的傷口,皺了眉。
小孩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最能分辨人的情緒,瞬間睜大了眼,連連後退,害怕地把頭埋進胸前,哽咽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要吃了,別打我。”
預期的拳腳沒有落下,過了會兒,小孩感到一隻手落在自己頭上,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覆蓋住他的後腦,安撫地揉了揉,“你會說話啊,我還以為你是啞巴。”
“別怕,你都經歷了什麽?沒人會打你。”
全然陌生的感覺。
小孩後背弓起,眼向上抬,懵懂地打量這個陌生人,很久才慢慢軟下來。
他就像是一隻被擼順了毛的貓一樣,小心翼翼地又靠了回去。
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吃,解決了荷葉雞和面餅,少年從兜裡抽出紙巾,擦乾淨手,“你叫什麽名字,父母是誰,你手上的傷得去醫院看看。”
小孩看著他,半晌沙啞著說,“我叫沈良庭。”
少年的笑意瞬間凝固在嘴角,明白了沈良庭意味著什麽。
他姓沈,還是個孩子,出現在沈家後院,來去自如,沈文鴻只有一個沒有身份的孩子。
少年斂去笑意,沉默片刻後說,“我去說一聲,然後帶你去醫院,否則你的手就要毀了。”
小孩安靜地點頭。
過了很久,少年才回來,他讓小孩跟著他走。
這是沈良庭來到沈家後,第一次離開這座巨大的庭院別墅,重重繞繞,曲徑深幽,一位傭人替他們引路。
門口停著一輛黑車,亮著車前燈,黃色的燈光刺透夜霧,筆直地射向前方道路。
少年陪著沈良庭坐上後座。
車輛行駛過程中,淅淅瀝瀝的,果然又開始下雨了。雨點敲打在車窗上,沈良庭一直盯著車窗外面看,看到雨絲歪歪扭扭得滑下玻璃,像奇怪的文字。
細雨冥冥,前路如塵。
車廂裡很安靜。
去的路上是這樣,回來的路上也是這樣。
車重新停在別墅門口。
少年先走下來,為他撐傘。
長長一條風雨連廊,往門裡走的時候,沈良庭抬頭看著沿著傘骨匯成一條線落下的雨水,好像一道水晶簾子。少年比他高了不少,從沈良庭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握著傘柄的修長白皙的手指,再往上襯衣下的手臂線條流暢結實。
沈良庭的手已經不疼了,包扎妥當,醫生喂他吃了止痛藥。
在走進屋子時,沈良庭站在一旁看著少年轉身收傘,問了今天的第一個問題,“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背對著他回答說,“傅聞璟。”收完傘後少年回身,領著他往屋裡走,“我父親是你父親的朋友,我比你大,你應該叫我哥哥。”
沈良庭猶豫著,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那你能在這裡留多久?”
“可能明天就要走了。”
“我能跟你走嗎?”
傅聞璟停下腳步,沈良庭跟的太緊,險些撞在他的背上。
過了會兒,一隻手落在他頭頂,揉了揉他過長的頭髮,少年的聲音溫和,“我可以常來看你。”
沈良庭松下緊繃的肩膀,把臉轉向一側的牆壁,他知道,無緣無故的好,總是有限度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