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臉包裹在黑色立領中,凸顯出漂亮的下頜骨骼,像鋼製文件櫃裡擺放的標準模型般規范的形狀,寒冷雕塑人像雕塑一塊冰,切割出立體冷硬的美麗輪廓。
一縷慘白的霧氣隨著呼吸飄散。
傅聞璟彎腰坐進車內,車內空調溫度燥熱,緊閉的車門隔絕了外頭簌簌冷風。
和沈良庭短暫的談話卻帶來持久的影響,他像犯了瘧疾一樣渾身顫抖。坐在前座的助理轉過頭問他是否還好,給他遞了杯熱咖啡。
傅聞璟低頭看了眼,一言不發地從車裡的儲物箱拿出酒,把咖啡和威士忌兌在一起喝。
他嘗到層層遞進的泥煤味,扭過頭,車窗上滑落無數細雨般的縷縷冰水。
隨他一起來的助理看到了他和沈良庭的劍拔弩張,也看到了分別時雙方敵對的眼神,一切都在掌控中,他已經想好了怎麽跟羅青解釋這次股東大會上的決定。
利星因為處置恆隆的不良資產損耗太大,股東內已經有不滿的聲音,沒有錢去一次性買下搏浪的所有股份。接連吞掉恆隆和搏浪這兩個大企業,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利星沒有能力消化掉,只能讓它們繼續存在。
吳振華回來了,苦於沒有借口,一直在等著自己犯錯,他必須謹慎不能給人抓住把柄。
因此倒不如再等一段時間,一步步打壓搏浪的股價,最後在搏浪最低點進行收購,用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大的利益。
所有都合情合理,羅青會相信的。
傅聞璟想,但和沈良庭的這場對話,有多少是出自真心有多少是假意偽裝?傅聞璟捫心自問,真實的成分太多,多到他無法無動於衷,他反覆確認已經很明顯的確鑿事實,每一句都是拖人入深淵的陷阱,他自討苦吃,他自尋死路,是他錯誤的清醒釀出了噎人的苦果。
有些事就是如此,不該去想也不該去問。
也許這一切歸因於他們兩人太相似,沈良庭是他教出來的,連行事作風也如出一轍,沒有人喜歡看到第二個自己。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自己把原來的沈良庭殺死在了過去,那個善良、重感情、會同情弱小、看到動物受虐待會哭的沈良庭。
第80章 鳥
傅聞璟離開,只出現了短短數小時,卻如巨石投入平靜的湖水。
“他跟你說了什麽?”等他們回到沈良庭的辦公室後,關上門,沈少虞率先問,“他想怎麽樣?”
沈良庭走回辦公桌後,“沒什麽,我之前一直奇怪他為什麽沒有一舉收購,現在看起來是他想繼續下去。”
“繼續?”
“是,”沈良庭坐下,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支鋼筆轉著,“雖然因為渾水的原因,搏浪的市值縮水了很多,但對於目前的利星來說,接連吞掉恆隆和搏浪這兩個大企業,付出的代價還是太大了,它沒有能力消化掉,才會選擇讓我們繼續存在。”
沈少虞冷笑了下,“我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這樣也好,我們可以有恢復的機會。”
“是的。”沈良庭點頭,“這是段很關鍵的時期。”
“我想他不會總是這麽好運。”沈少虞神情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你已經拿到股份了,那你答應的事什麽時候辦到?”
沈良庭看了眼他,突然微微笑了下,“我答應你的事?是什麽?”
沈少虞臉色大變,“沈良庭你不會想反悔吧?!”
“你也看到了,傅聞璟和我的關系差到了這個地步,你怎麽還會奢望我的求情會有用。”沈良庭冷冷說,“不過你既然送給了我這樣一份厚禮,我也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他站起來,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名片,“這是一位很有名的刑事律師,他也許可以幫你媽媽。你去找他吧,看在我的面子上,相信他不會拒絕你。”
沈少虞震驚地睜大眼,“沈良庭,你騙我!”他歇斯底裡地大喊,瞪著沈良庭,目眥欲裂,好像恨不能活生生地把他的肉咬下來,如果目光能殺人,沈良庭現在已經被千刀萬剮了,“你怎麽能這樣!”
“我騙你了嗎?”沈良庭面無表情地說,“是你說的,我比你更有能力,也許在你的手上,搏浪很快就會成為一灘散沙,被人吞吃掉,你應該感謝我,接受了這個爛攤子。更何況既然都是姓沈,為什麽這個是你的,卻不能是我的?”
“你這完全是狡辯!”沈少虞面目猙獰,雙目通紅,他似乎想要躍過阻攔在他們中間的那張尺寸誇張的桌子,就這麽活活把人掐死。
沈良庭卻已經轉頭按下桌上的通訊器,叫提前守候在門外的保安立刻過來把人帶走。
沈少虞被帶走了,但他憤怒的嘶喊還仿佛回蕩在空氣中。
沈良庭重新坐回座位,他一直覺得自己對這個弟弟是沒有什麽感情的,現在也還是如此。沈少虞的憤怒沒有讓他感覺快慰或悲傷。
也許是他心裡的刺慢慢變鈍了,沒這麽火燒火燎,是沈文鴻的死改變了過去的記憶和感情。一切頭頂的陰影,終於被驅散,他不再有被威脅的恐懼,他已經居於他們的上層,隨時可以揮揮手抹掉一切,也就不急於去踩踏。
他不想和誰交惡,也不再恨誰,他心平氣和,隻想打開門踏踏實實做自己的生意,可偏偏有人不願意看他如此輕易地和過去一刀兩斷。
沈良庭隨手從辦公桌上抽了張白紙,一邊思考一邊折疊,對折又展開,白紙漸漸在他手下被折成了一隻千紙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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