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程不置可否,總算對過去可憐又可笑的生活,徹底再見。
關上熱水器,水聲戛然而止,霧氣依舊騰騰。
李錦程晃了晃頭,水流順著脖根留下來,淌過瘦得胸骨突出的胸口。
他隨手扯過浴巾,簡單擦了擦身上的水漬,捋捋頭髮便套上睡衣回房間了。
書桌上的手機振動兩聲,是周榕發來的消息。
三個月前,周榕工作室對外宣布耳疾已經恢復。並且在聖誕節時,會發行全新單曲。
大概只有李錦程自己知道,其實一年前周榕的聽力就恢復了,只是不太穩定。
這兩年他一直在米蘭修養,雖一直沒見過面,但也未曾斷過聯系。一有什麽新寫的曲子和新做的demo,第一時間都會給自己發過來。
李錦程和周榕閑聊了一會,正準備結束去畫圖。看到他新發來的消息,表情微怔。
【周哥:柏騰回國了,你知道嗎?】
想到今天晚上見到柏騰時的場景,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難受是有的,更多的是意外,意外還能見到柏騰。他本以為,他們不會再見的。
李錦程輕輕呼了口氣,考慮要不要回復的時候。
手機屏幕彈出一個框,是一條新的短信提醒。
沒有備注的一串數字,僅僅是掃了一眼,李錦程就知道是柏騰。
幾年前爛熟於心的號碼,已經刻在記憶力,想忘都忘不了。
柏騰發來:小錦程,這兩年過得好嗎?
“過得好嗎......”
李錦程輕念出聲,眼眶有些紅,隨即自嘲一笑。
他沒有回復,關上手機放到一旁。打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繼續畫著還未完成的課業。
屏幕的光映在他的瞳孔裡,認真專注,像是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看著短信框處的已讀,柏騰輕歎一口氣,將手機扣在桌上,端起威士忌酒杯。
眼看著琥珀色的酒液要見了底,何浪連忙伸手擋住,“喝這麽急幹什麽,一把歲數的人了。”
柏騰打開他的手,將酒一飲而盡。高度數的酒精刺激得他微微皺眉,眼角蔓延出細紋。
何浪坐回,問:“這次回來,就不打算回去了?”
“嗯。”柏騰伸手解開領口的扣子,點了支煙抽上,“總部這邊沒人了,得有個人頂上,我不回不行。”
“柏林那邊你徹底不接手了?”沒等柏騰回答,何浪吐了口煙,自顧自地說:“也是,林恣意退圈,周榕工作室獨立出去後,剩下的人一個沒捧起來,光指著那幾個長得歪瓜裂棗的醜男團騙騙女粉絲的錢了,不要倒也省心了。”
說著說著,他扯著嘴角一樂,“你說他們柏家的人怎麽這麽喜人啊,那柏老爺子一把歲數了,還擺著一副日天日地的架勢,說犯心臟病就犯,緊接著就癱瘓了。別說再拿拐杖打你了,動根手指頭都費勁。到最後這柏家的產業不還是乖乖交到你手裡,非折騰這一圈圖什麽呢,就因為你身體裡流的不是他們柏家的血?”
柏騰敲了下煙,低聲說:“別說這些沒用的。”
“你還別說,這老柏家是不是壞事做多遭報應了,怎麽一個兩個的心臟上都有個窟窿,你那傻逼繼妹,柏老爺子——”
突然意識到說話不妥,何浪止了話,抿了兩口酒。沉默片刻,問他:“成鈺,也帶回來了?”
燃著的香煙燒盡最後一寸,火光熄滅,飄出幾縷細煙。
柏騰將煙蒂按滅在浸了水的煙灰缸裡,應了一聲,便沒再說話了,只是一杯一杯地喝著酒。
這次何浪不再攔,讓服務員又上了兩瓶酒。
柏騰酒量好,一瓶高度數的威士忌下去,除了臉有些紅,看不出半點醉意。
何浪也喝了酒不能開車,走之前好好囑咐司機,務必把柏騰送到家。
等司機開到一半時,到路口正要直行,聽見柏騰說:“右拐。”
司機一愣,看向後視鏡。光線太暗,柏騰的五官輪廓又深,陰影全然遮住表情。
深諳何老板的囑托,他打著方向盤轉彎,小心翼翼地問:“柏先生,去右邊這條街的什麽地方呢?”
安靜幾秒,柏騰低聲道:“城中村。”
“城中村?”司機解釋道,“柏先生可能這幾年沒回來,這條路上的城中村大半年前就已經拆了,現在都是空地了,圍起來說是留著要建大商場......”
談話間到了地方,柏騰向車窗外看去。
矮矮擁擠的“牽手樓”消失不見,留下大片空曠的土地,放著幾堆建築廢料,破損的牆上印著一個鮮紅的“拆”字。
這字印在柏騰眼底,心底的情緒不斷翻湧。
拆得不僅是不合規的危房,還有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隱秘醜陋的感情。
第五十四章 是他
司機也跟著看了看窗外,感同身受地說:“當初說拆就拆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也真是沒人性啊,這裡住著的五千多人,一夜之間被攆了出去。都是些外來打工的鄉下人,走又走不了,簡直就是無家可歸啊......”
只有他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著,柏騰一句話都沒說。
司機不敢再多嘴,試探性地問:“柏先生,那您是下車看看,還是送您回去?”
車內安靜幾秒,只聽車門鎖“哢噠”一聲,柏騰推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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