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安靜兩秒,柏騰的聲音帶著愧疚,“抱歉,今晚我可能去不了了。票別浪費,你和朋友一起去看吧。”
“好,我和專業的同學去。”李錦程知道柏騰工作很忙,臨時有事也是正常的。
但期待了很久的音樂會,不能和柏騰去看還是難免失落,他忍不住多問一句:“是臨時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也不算重要的事。”柏騰仿佛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養父去世了。”
柏騰的養父,記憶中李錦程只見過一面。
是在柏成鈺的成人禮上,精明銳利的眼神,不苟言笑的面容,不怒自威。
聽柏騰講,早在一年前,養父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行了,全身能動彈的關節沒幾個。
李錦程想象不到,像這種自詡位高權重的人。失去自主能力時是什麽樣,瀕死時又是什麽樣。
說句不道德的話,在聽到訃告時。他心底生出一絲輕松,為柏騰掙脫最後的枷鎖而感到高興。
通話時,也能聽出柏騰並不難過。也是,任誰都會松一口氣吧。
周日,是柏騰的養父出殯的日子。
李錦程在打開電腦瀏覽器時,角落裡的“牛皮癬”新聞,竟貼出了關於柏氏的一則消息。
大致是為了爭奪家產,在殯儀車前鬧得很大,最後被警車拉走了。
現場照片是看熱鬧的路人用手機拍的,即使做了打碼處理,李錦程不用看,猜也知道是柏盛一家在鬧。
不過新聞鏈接很快就失效了,網上也沒有什麽相關的消息了。
李錦程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柏騰,猶豫再三,撥過去了電話。
響鈴很長時間,才被接通。
柏騰稍顯低沉地聲音傳來,“喂,小錦程?”
李錦程應了一聲,輕聲問:“你那邊還好嗎?”
“沒什麽事,有事也已經處理好了。”
電話那頭的柏騰,穿著黑色西裝,胸前帶著白花。他回頭看了眼靈堂中間的黑白相片,香爐燃出的嫋嫋煙灰,掩蓋著柏臨遠的五官。
其實柏騰至今有點恍惚,原來人在生死面前,終究只是一捧骨灰。
柏騰微不可聞的輕歎口氣,“晚點聯系你。”
晚上李錦程沒留在宿舍,打車回了家。
去年手術之後,李楠的病沒再複發。兩次複查,醫生也說身體完全痊愈,不必再多擔心。
經過兩次大病,李楠現在也明白,保護好身體才是第一位,不僅是為自己,也是給弟弟省心。
她辭去了高強度的流水線工作,自學裁縫,現在在一家時尚服裝公司做樣衣。
工資合適,待遇也好。李楠明顯得比以前氣色好很多。
工作是柏騰介紹的,她自己也清楚,光憑她自己是進不了這樣的公司,對方完全是看在柏騰的面子上。
李楠對柏騰很感激,這些年他對自己和弟弟的幫助難以回報。
因此每當李錦程回家,李楠總是像現在這樣,在飯桌上見縫插針地勸他,畢了業要去柏騰的公司上班,有能力了要好好報答人家。
李錦程應著,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李楠能看出他情緒有些不對,往他盤子裡夾了一塊糖醋小排,問:“怎麽了,在學校有什麽事情嗎?”
“沒事,做實驗有點累了。”李錦程放下碗筷,“沒什麽胃口,我晚點兒再吃。”
“行,我把飯菜放到蒸鍋裡,你回房間睡一會吧。”
回到房間,李錦程幾次拿起手機,等著柏騰的消息。
直到晚上十一點鍾,也沒柏騰的一通電話。
他輕輕歎了口氣,正準備睡覺。
手機還未放到枕邊,猝不及防地振動起來。嚇得他一抖,“啪嗒”一聲摔在地上。
李錦程撿起手機,是柏騰的電話。
他連忙接了電話,柏騰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小錦程,睡覺了嗎?”
“沒有睡,剛忙完事情。”李錦程聽出他聲音的異常,“喝酒了嗎?”
“隻喝了一點點,沒醉。”對面安靜片刻,聽見他說:“方便過來找我嗎?叔叔想見見你,想跟你說會話。”
十分鍾後,出租車停在公園路邊。
李錦程順著台階往下走,看到了坐在河邊長椅上的柏騰。
這個時間公園的人寥寥無幾,為了節約資源,沿著河邊的路燈關了大半。
柏騰自己坐在長椅上,望著遠處已經不存在的柏木林。
一年前,新的市長上任後,專注城市綠化工作。
把這條河以及周邊建成了濕地公園,但因柏木綠化美觀程度有限,又影響設施建設。便統一砍去,栽上了成片的觀賞性樹木。
隨著短視頻平台的推送,濕地公園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地,也就與“濕地”不沾邊了。
注意到他來,柏騰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一坐下,便聞到了酒精味道。淡淡地,如柏騰所說:隻喝了一點點。
李錦程也看向對面的河,輕輕歎了口氣。
改造公園以前,還能看到河邊的水鳥,現在連根羽毛都見不到了。
記憶中的河岸已經面目全非,本以為柏騰不會再來這裡。所以剛才在電話裡,聽到柏騰讓他來這找他時,李錦程意識到,柏騰的心情很不好。
他側過身,張開手臂抱住柏騰,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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