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
又做了幾秒鍾的心理準備後,試探性地往下滑。
浮動的水浪打濕膝蓋,打濕泳褲,冰冰涼涼的。
林橋深吸了一口氣,回憶著謝執方才說的,準備下水試一試。
應該……沒問題的吧?
他不太確定地想著,整個人已經滑進去大半,但兩隻手還死死抓著岸。
好冷。
他打了個寒戰,便見不遠處,謝執從小房子裡走過來,手裡還拿了一個游泳圈。
……不是生氣了?
林橋眼睛瞬間亮起來,便見謝執似乎注意到他,眉頭微皺,旋即加快幾步,走到水池旁。
他並沒有因為林橋自作主張而生氣,只是問他:“感覺如何?還怕嗎?”
林橋點頭,不太確定道:“應該……還好?”
謝執便將游泳圈遞給他,鼓勵道:“試試?”
林橋猶豫片刻,一隻手抓住游泳圈。
游泳圈浮在水面上,鼓鼓脹脹,看上去讓人十分有安全感。
“對,就是這樣。”謝執點頭,教導道:“慢慢離開岸,雙手握住游泳圈,身體放松,你會很自然地浮起來。”
林橋謹慎地點頭,試探性地放了手。
在謝執微笑且鼓勵的表情下,林橋……一聲不吭地沉下去了。
謝執:“?”
能把游泳圈一起壓著沉下去,倒也是一種本事。
他伸手把游泳圈拉過來,又把人撈起來。
林橋正死死閉著眼,突然間耳邊水聲一嘩,有冷風吹過來,他顫了一下,茫然地睜眼,與謝執對上目光。
眸底似有水色。
謝執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他想開口,但注意到林橋身子有點輕顫,似乎是覺得冷,便從旁邊取來一條毯子給他圍上。
林橋立刻縮成一團,連腳趾都藏得嚴實。
但濕透了的頭髮還無精打采地聳拉著,發尾滴著水,落在林橋眼角,看上去就像是哭了一樣。
謝執看了又看,覺得現在不是個好環境。
於是他沉吟片刻,道:“先下課。”
宣布完,他便將人抱回屋,沒等林橋掙扎,就把他放在凳子前,從抽屜裡找出吹風機。
他有點詫異地拆開包裝,問:“之前沒用過?”
林橋還縮在毯子裡,搖頭:“習慣了。”
謝執確有耳聞,林橋的高中管理較為嚴格,並不允許學生使用電吹風。
但濕著頭髮入睡,實在不算是好習慣。
他並沒有開口,而是張開五指,慢慢插.進林橋發縫,輕輕順開糾纏在一起的發絲。
林橋莫名顫了一下,他將毯子抓得更緊,而後聽到了陌生的、屬於電吹風的聲音。
有些灼燙的熱風吹拂過來,剛開始給人的感覺是緊張,可後來,大概是知道身後是誰,這認知又讓他放松,整個人都昏昏欲睡了。
但他好歹還記著點正事,掙扎著回頭問了一句:“今天的學習,就結束了嗎?”
謝執嗯了一聲,繼續給他吹著頭髮,等到半乾時,才低眼看著鏡子裡正昏昏欲睡的人,忽然開口:“為什麽那麽害怕水?”
聯想到林橋之前的生活環境,他很難不想到一些比較糟糕的事情。
林橋困倦地眨眨眼,聽到聲音,又啊了一聲,過了片刻,才慢吞吞道:“奶奶之前告訴我,河裡有大魚,會咬掉我的臉……”
聲音低下去,像是他已經要睡著了。
謝執怔了一下,沒想到究其根源,居然只是一個老一輩嚇唬小孩的故事。
他有點無奈,正巧這時候頭髮也徹底吹乾,他便關了電吹風,將人抱起來放到床上,給他蓋上被子,再伸手撫摸一下小孩重新蓬松起來的腦袋,轉身準備離開。
但指尖卻被人輕輕拽住了。
林橋縮在被子裡,睜著大眼睛看他,表情有些遲疑,但他還是開口了。
“那個故事,奶奶不止給我一個人講了。”
林家後輩還有誰,不言而喻。
謝執挑了下眉,繼續聽,卻沒想到,林橋眼睫顫了半天,最後兀自換了話題。
“屋後,有一條河,顏色渾濁,看不到底。”
“我小時候膽小,不敢過去,有時候半夜聽到水聲,都會嚇醒。”
謝執眉眼沉下去。
對一個根本不敢靠近河的小孩,大肆去渲染那條河有多危險多嚇人……
是正常的長輩會做出的事情嗎?
不期然的,“另一個後輩”這個詞,突然劃過他腦海。
謝執不開口,只是反手回握住林橋冰冷的指尖。
窗簾早就拉好,燈也沒有開,屋子裡一片昏暗,觸目所及都是他所熟悉的,是他的東西。
這讓林橋安心。
他說:“但林逸明不一樣,他勇敢、富有冒險精神。在聽了這個故事之後,反而對那條河更好奇,更向往了。”
每提到那條河,那被謝執緊緊攥著的指尖都會像是疼痛般顫一下。
林橋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出於什麽心思,他才會提起這件事。
明明沒什麽的。
他垂下眼,最後輕輕說了一句:“所以,他去嘗試了。”
只不過,不是親自去試的。
而是將小他五歲的弟弟,像拎雞仔一樣拎到河邊,丟下去,任由那個小小的孩子在河水中撲騰,甚至還要用竹竿去按,越反抗便越無濟於事,最後乾脆無聲無息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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