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心裡沉了好多天的話,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出口了。
“我好像想起來了……”
嗓子微微發緊,謝執看著他。
林橋在他胸口蹭了一下,既然已經出口,那便不抗拒了。
“我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情了。”
關於親生父母,關於那場意外,關於……邵雁雲。
謝執伸手,輕輕蓋住懷中人的雙眼,聲音很輕,像是歎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奶奶下葬的那天,”林橋垂下眼,於是謝執便發覺掌心被眼睫輕輕拂過,帶來微癢的感覺,像是掌心捧著一隻蝴蝶。
“雨好大,天色也好暗……”
和十一年前,一模一樣。
那也是個雨天,在異國,兄長放開了他的手,將他送上回酒店的車。
路線早已模糊不清,司機的臉也是如此,可那聲撞擊仍驚心動魄。
然後便是大雨,眼前世界都被澆鑄成光怪陸離的模樣,他被拖出車裡,一抬頭,便見到了一個披頭散發的瘋癲女人。
她抓著林橋,抓著那個哭得渾身都在發抖的孩子,神經質地檢查著。
十根手指、十根腳趾,沒有畸形,牙齒整齊,眼睛可以看到,耳朵也可以聽到……
因為興奮而渾身發抖,她又哭又笑,攥著林橋肩膀的手用力到要陷進皮肉裡。
“這是幾?這是幾?!”
三根手指在眼前豎起,近得幾乎要戳進眼睛裡,年幼的孩子被嚇得整個人都呆住,他顫抖著,哽咽著,可是在女人瘋狂地質問下,還是懼怕地回答:“……三,是三……”
“好孩子,好孩子……”
於是女人便溫柔地將他擁進懷裡,叫著,喊著,伸手撫摸著他的臉,“你是媽媽的孩子,你是……”
第89章
“她現在怎麽樣了……我是說,”林橋有點遲疑,自從上次那場不算愉快的分別後,他便再也沒有聽到過邵雁雲的消息。
他拿不準,他是否還被允許稱呼其為“母親”。
最終,他謹慎地選擇了另一個稱呼:“我父親的妻子。”
謝執望著他,目光落到右耳垂的那顆紅痣上,過了片刻,才回答道:“她現在正在市醫院接受治療,情況還算穩定。”
並不。
前幾日他還和藺難舟通過消息,人為的治療似乎對她只能起到一部分的乾預效果。
她始終沉在自己的世界裡,在那個世界裡,她沒有親手將自己的孩子塞進那輛注定要爆炸的車裡,而是彼此相依為命,哪怕孩子發育遲緩,不被林家承認,不能讓她被林鴻暉接回國。
但她現在,是幸福的。
至於被發病的妻子險些撕碎的林鴻暉……
謝執垂眼,伸手揉上林橋耳垂軟肉。
這幾天又養回來一些肉,掐下去,白嫩的顏色便從指尖溢出來。
林橋很喜歡,微微眯起眼,主動在謝執掌心蹭了一下。
他問:“喬喬怎麽想她?”
林橋猶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邵雁雲想不想見他……說實話,他對邵雁雲被查出精神疾病這件事,居然並不意外。
“如果她想見我的話。”
謝執便松了口氣。
照現在的情況,邵雁雲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想起“林橋”這個孩子了。
之後,林橋便再沒問過有關林家的事情了,他安安靜靜待在S市。
他很喜歡附近的那片沙灘,白日裡去,沙子便溫暖舒適,海洋也和顏悅色,若是運氣好,還能撿到被衝上來的漂亮海螺,從中可以聽到海的聲音。
有時候也會碰到被衝上來的小魚,林橋便小心翼翼捧著它們——他是有點害怕這種渾身長著鱗片、摸起來還滑溜溜的魚類生物的。
但是,當小魚飛快從掌心竄走,滑進廣闊的海洋,林橋也會由衷地開心起來。
晚上的大海就有些凶惡了,林橋隻無意出去過一次,恰好撞見遠處波浪滾滾,發出咆哮的聲音,像是要吃人一樣,他嚇得鑽進謝執懷裡不抬頭。
再後來,某天風和日麗,林橋換上新衣服,主動拉著謝執出了門。
謝執帶他來S市時,除了人,什麽都沒帶,什麽都是新的。
但謝執似乎很喜歡看他穿華麗的、宮廷風格的衣服,衣櫃裡基本一多半都是這樣的。
林橋還是有點害羞,挑挑揀揀,才挑出一套稍微不那麽高調的衣服,上身帶著點水手服的元素,下半身……
配套的是短褲,他換上看了看,又突然發覺背後似乎有什麽動靜,一轉頭便見謝執靠在門那裡,目光落在那雙細長筆直的小腿上。
林橋換掉了。
謝執表示十分遺憾。
而謝執的裝扮也不像在A市時那麽正式,與林橋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對最普通無比的情侶。
當然,可能長相稍微招搖了那麽一點。
S市近海,風也是柔和的。
畢竟是旅遊城市,對市容市貌的管理也就嚴格,路上很少見車,只有繪成海藍色的公交和單車在穿行。
就連路邊的商販,攤子上也飾著貝殼藻類,十分應景。
林橋看得新奇,無意識就走過去,被熱情的攤主拉住推銷。
“這是我老公親自下海采的,我們家老人親手串的,您看看,有喜歡的沒有?”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