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掌櫃便察覺到女子氣勢一變,愈發凌厲逼人,便知怕是冒犯到這位大人物了。
他心頭一怵,連忙躬下腰,倉促補充:“貴客莫要誤會,小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們客舍是隸屬乾元宗下的,如若貴客是友宗仙長,那麽這房錢自然是無需的,小的這邊還另有供奉……”
掌櫃姿態放的極低,又點明了背後靠山,自以為就算不能讓貴客消氣,也能讓她看在乾元宗面上,忌憚一二。
可等了數刻,卻聽那道清冷聲音問:“房錢是何物?”
掌櫃一愣,與身旁小廝對視,眼中皆是驚訝。
這位大人問的什麽?
房錢……是何物?
這……掌櫃望著那張情緒淡淡的面容,心中疑竇叢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您……”
他猶豫著開口,卻被道微啞聲音打斷——
“這些夠了嗎?”
掌櫃順著聲音響起處看去,一時愣在原地。
好生漂亮的少年。
哪怕衣衫凌亂,發絲未理,亦難掩亮色。
掌櫃沒什麽文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麽話能形容這一眼的驚豔。
隻覺得這少年仿佛在發光,出現的一瞬,整間屋子都亮堂起來。
而少年又將手中錦兜往外遞了些,聲音很輕地解釋,“我們是頭一回出來,也不知你們這是個什麽價位。”
頭一回出來啊……掌櫃恍然。
確實是有些低調的宗門,宗內弟子常年閉關修行、鮮少出宗,因此不通俗事也不奇怪。
這解釋很合理,可掌櫃仍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也不敢再表露出來。
“夠了夠了。”他小心翼翼雙手接過少年手中錦兜,掂也不惦,便擠出個諂媚的笑,“那小的就先告退了,二位貴客若有什麽要求,隻管吩咐就是。”
少年“嗯”了一聲,便平靜地將房門關上了。
想打探的消息沒能打探到,掌櫃望著緊閉的屋門,諂媚的笑容微僵,神情轉而有些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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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少年將門合上,停頓了一下,才轉過身去。
長寧站他後邊,眼眸中是不明顯的好奇:“你給他的是什麽?”
少年垂眸,很乖巧地答:“是些低等靈石,用來當作房錢。”
經了剛才的對話,長寧也大致明白了那“房錢”是何意,她頓了頓,從腰間玉墜中摸出把亮晶晶的石頭:“那這些東西,也可以用來作房錢嗎?”
少年抬眸看了一眼,點點頭:“這些是高等靈石,很是值錢,不僅可以用來作房錢,還可以買很多東西。”
“衣物、法器、丹藥,這些都可以用靈石買……”
經少年一番細致解釋,長寧很容易便弄清了這所謂的交易規則。
她只是缺少了相關的記憶,可若有人指明一二,她便能很快理解清楚。
她點點頭,問:“那你給他的,是多久的房錢?”
少年說:“足夠一個月的。”
長寧微微蹙眉,想了想,遞了兩枚靈石給他,說:“明日我會離開,你若是想多住,也可以。”
聞言,少年眼睫顫了顫,卻沒有應聲,只是默默接了靈石。
長寧也沒在意,將話說完了,便轉身進了淨室。
可待她收拾出來,卻發現少年仍站在原處,分寸未挪。
許是剛才繳納房錢的事讓長寧對少年多了些耐心,她問:“你還有什麽事?”
少年抬起眼眸,沒有說話,可那雙濕漉漉的眼眸裡像是摻雜著訴說不盡的情緒。
對著這樣一雙漂亮眼眸,長寧心頭升起一種很古怪的情緒。
像是心口堵了什麽東西,壓得難受。
她下意識抬手去摸左手腕下微凸的印痕——
那是她收劍的位置。
指尖摩挲著腕側凸起的印痕,長寧稍定了些神,又想起先前被打斷的問話:“你說聽見我昨晚說夢話,那我說了些什麽?”
聞言,少年眼睫顫得厲害,垂下了頭,半晌,才輕聲答:“我……沒有聽清。”
室內一時陷入沉默。
長寧雖好奇自己說了些什麽夢話,卻也沒有非要知道不可的執拗。
見少年不願說,或是真的不知道,她看他一眼,沒再多問,轉身回了隔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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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上門,布好結界後,長寧盤腿在榻上坐下。
她會在此處多停留一日,是想對那將要做的任務做個簡單準備。
同崖下那東西的交易,她沒有多猶豫便應下了。
一個失了記憶的人,總要憑著點什麽念想,才能活下去。
崖底下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是怎麽熬過去的,她已經記不太清了。
可求生的意念仿若纂刻入骨骼,時時刻刻提醒她,她不能死,她得活下去。
她必須活下去。
那東西便是這時候找上她的——
“替我做一件事,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
低沉聲音像遠古的悠悠梵音,不知是從黑暗的哪一處傳來。
她那時身上有新傷,怕血腥氣引來魔物,於是蜷縮在角落,手中緊緊攥著劍,防備有魔物突然竄出。
聽到這聲音,愣怔瞬刻,脫口而出的話卻是:“什麽願望都可以嗎?”
那聲音問:“你的願望是什麽?”
她說:“我想要復活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