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長寧的一瞬,談話聲戛然而止,眾人面上閃過錯愕、厭惡、憐憫等複雜情緒。
一時間,無人做聲。
長寧毫不在意,尋了一角獨自站定。
裴照原本想跟過來,可又像是顧忌到什麽,終究沒有站過來。
一瞬靜默後,談話聲繼續,甚至比之前還要熱鬧,帶著想要遮掩什麽的刻意感。
長寧獨自站在一旁,安靜得像是透明人。
小半個時辰晃過,一直到細雨初歇,今日的主角才在一眾簇擁下姍姍來遲。
“讓諸位叔叔伯伯久等了。”
裴柔聲如其名,亦是嬌嬌柔柔的,直軟到了人心窩裡。
“柔兒近日身體有些不適,掌門實在不放心我,這才耽誤了……”
在外,她一貫是稱呼玄清仙尊掌門,禮數避嫌上做得極好。
今日能來這禁地的,皆是宗門長老與最核心的弟子。
這些人一向對裴柔寵愛有加,聽得她說身體不適的話,心疼安慰還來不及,哪顧得上怪罪。
“那自然是柔兒的身子要緊,我們等一等有什麽要緊。”
“正是,反正今日這魔印都是要被加固的,遲一點早一點又有什麽關系?”
長寧低頭看自己鞋尖,沒有作聲。
“好了。”玄清仙尊打斷了一片噓寒問暖,“時辰到了,該進去了。”
言語間,他瞥了眼角落處,卻只看到了一個黑漆漆的頭頂。
他眸色微沉,收回了目光。
一層層的禁製被打開,數百年來無人踏進過的宗門禁地,終於向眾人展露出了全貌。
空氣中彌漫著紫黑色瘴霧,目之所見,皆是寸草不生的荒地。
在玄清仙尊引領下,眾人穿過一大片濃霧,在一處陡崖邊上停下。
長寧站在人群最邊上,目光掠過周遭景況,最後落在了參差蜿蜒的崖邊。
傳言竟然是真的,那傳說中的廢淵,竟真的在是在懸崖底下。
望著那黑黢黢的深淵,長寧蹙了蹙眉。
這看著並不像有什麽梯子或通道。
那麽,若是想要深入廢淵加固封印,豈不是要從這崖邊跳下去?
她正這樣想著,便聽到前方傳來忐忑的問詢聲。
“所以……柔兒是要、是要從這裡跳下去嗎?”
玄清仙尊微微頷首。
“不要怕,你是天生靈體,下去不會受到任何阻礙。”
裴柔小聲問:“所以,是只能柔兒一個人下去嗎?”
“是。”
聞言,裴柔面色白了白。
玄清仙尊待人態度一貫冷硬,此時的語調卻是難得的輕柔。
他輕聲哄她:“別怕,到時候,我們都會為你護法,保證不會讓你傷到分毫。”
可這似乎並未能安慰到裴柔。
她眼睫顫了顫,目光在人群中飄忽,最終落在了長寧身上。
這也是她今日看長寧的第一眼。
長寧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看著她。
兩相對視,裴柔像是被嚇到,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仿若受驚的小鹿。
“長寧!”
冷厲的呵斥聲響起,“你又在做什麽?”
玄清仙尊面色陰沉,冷冷地看向她:“這半年,還沒能讓你長教訓嗎?”
長寧忍啊忍,還是沒忍住。
她仰起頭,朝她過去敬愛的師尊露出個嘲諷的笑容。
“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這半年待在外門,是我自願做出的選擇,和您的教訓有何關系?”
長寧抬手往後,指了指腰椎處,笑眯眯地道:“您的教訓在這裡,一百零八鞭,鞭鞭都抽在了脊骨上。”
“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整個人都要爛掉。”
她語調仍是輕松的,仿若不將這事放在心上。
一時間,場上鴉雀無聲,玄清仙尊的面容更是黑沉到了極致。
他向來是不容忤逆的性子,這樣的被頂撞,也不過才有過兩回。
第一回是長寧,第二回還是。
他揚起手,正想要讓她知道禮節分寸,抬起的手臂卻突然被抱住。
“掌門,您不要生阿寧師姐的氣,她只是性子直,說話衝了些,心裡還是很尊敬您的。”
裴柔環著玄清仙尊的手臂,仰著蒼白小臉,一雙眼眸淚盈盈的。
看在裴柔面子上,玄清仙尊勉強按耐下火氣,語調還是冷冰冰,“我在,她都還敢這樣恐嚇你,若我不在……”
“不是這樣的。”裴柔不斷搖頭,“不是因為阿寧師姐……”
說著,她眼淚若斷線珠子,顆顆滾落。
“我害怕……是因為、是因為…… ”
裴柔哽咽著,語調斷斷續續的,“是因為這廢淵下面太黑了,我不敢……不敢一個人……”
短短幾句,她已然滿面淚痕,甚是惹人憐惜。
“所以,您能不能、能不能讓阿寧師姐陪我一起下去啊…… ”
2. 【2】 再也回不來了。
長久的沉默。
此時的陡崖上隻余有裴柔斷斷續續的啜泣聲,連風聲都歇止。
陪她一起下去?
長寧沒忍住,嗤笑出了聲。
廢淵是什麽地方?
是上古魔印所在之地,更是瘴氣誕生的源頭。
尋常修士若不慎掉下去,不死也得廢掉一身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