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祭長生,二拜思無邪……”
詭異的尖細女聲由遠及近,與此同時,原本空曠的街道,漸有人影顯現。搖晃著、以極僵硬的步伐,朝著那駛來的車駕靠近。
在昏黃的光線下,宛若一幅詭譎可怖的百鬼夜行圖。
而更可怕的是,這些並不是鬼,而是人,被邪術操控、將要被獻祭生命、化作行屍走肉的人。
如何的講述,都沒有親眼目睹來得震撼,江知夏看呆了去,望著那將要駛來的車駕,心中升出一種不安感。
她素來相信自己的直覺,覺得最好不要和這□□直接對上,便想著找一處躲起來,在這車駕經過時再仔細觀察。
可在江知夏要拉長寧一起躲起來時,才發覺長寧呆愣在原處,一動不動地看著空氣,仿若魔怔了一般。
“阿寧姐姐?”
聽得江知夏低聲喊她的名字,長寧才稍微回過神來,蹙眉看向了街道盡頭。
駛來的車駕仿若沐浴在燭海中,燈火輝煌,仿若一座移動的巨大燭台,吸引著無數撲火的“飛蛾”。
江知夏小聲提議:“靈月閣的人要來了,阿寧姐姐,我們要不找個地方躲躲?”
長寧定了定神,握緊了手中劍:“躲什麽……”
她冷冷瞥了眼面色難看的江衡,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被這樣的目光盯著,江衡隻覺要喘不上氣來,他心口又酸又脹,嫉妒的毒草侵噬著心臟,一陣一陣的蝕痛。
明明他才是她的未婚夫,明明他們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為什麽她第一時間喊出口的,仍是那妖物的名字?
江衡強忍痛意著,啞聲問:“阿寧……你是想起來了麽……”
他甚至未能將話說完,回應他的,是一個冷漠至極的背影。
長寧持著劍,毫不猶豫行至了道路中央,堵住了那靈月閣的必經之道。
咿咿呀呀的鑼鼓喧囂中,巨大的車駕緩慢駛來,長寧足尖用力,毫不猶豫地飛身上前,落在了那車駕前板處。
伴隨著“轟隆”巨響,她一劍劈在了車駕頂部,尖細女聲戛然而止,車駕搖晃了幾下,無數木屑飛出,掛滿彩色旌旗的車廂轟然破裂。
低低的驚呼聲響起,車廂內的人似是從未想過會有人攔路,更未想到堅固的車駕會被一劍斬破。暴露在空氣中時,面上的神情駭然且驚恐。
車廂內坐著一男一女,看著都很年輕,樣貌極佳,穿著長寧在靈月閣內見過的素白衣裳。
長寧頓了頓,考慮是直接將他們拽下來,還是讓他們自己乖乖下來。
在最初的驚駭過後,二人恢復了鎮靜,其中的女子咬咬牙,狠狠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
下一瞬,極為淒厲的尖叫聲響破天際,帶著幾乎要割破耳膜的鋒銳。
隨著尖叫聲響起,道路旁的江知夏隻覺天旋地轉,腦中晃過無數畫面,交雜擠壓,幾乎要將腦袋撐破。
江知夏根本無從掙扎,痛苦地抱著腦袋,身形搖晃了幾下,便昏倒在地。
江衡亦是神情一陣變幻,他咬著牙,手掐著人中,勉強支撐著身子,可眼前的畫面卻變得模糊。
恍惚間,他好像聽見阿寧在喊他:
“江衡,今日的比試你還去不去?”
“說好了,這次的比試我可不能讓你,師父一定要我拿第一的……”
眼前的長寧樣貌尚存稚氣,臉頰帶一點嬰兒肥,縱然擺出嚴肅的神情,亦只會讓人覺得可愛。
江衡聽見自己低低笑了聲,然後說,“那好吧。”他語調帶一點無可奈何,更多的是寵溺的柔和,“阿寧記得要溫柔些,莫要讓我輸得太難看……”
“不會啊,你要自信一點,你也很厲害的……”
年少時期,心儀姑娘隨意的一聲誇讚,便能讓他熱血沸騰……那一刻,他聽見心底有個聲音說,江衡,你完了。
從來都是他操縱別人,如何能讓別人操控他?
可此時,心底那個聲音卻在無限放大,不斷重複強調,江衡,你完了。
你為一個女子著了迷,你完了……
眼前的長寧如此真實,一雙眼眸清澈若溪流,望向他的眼神裡只有親近,沒有厭惡。
恍惚間,一切似真似幻,江衡幾乎要分不清真與假的邊界,他唇邊溢出一抹苦笑,緩緩地倒了下去……
心甘情願。
驟然響起的尖叫,亦讓長寧愣住,在聽到那聲音後,她腦中才消去的刺痛再次顯現,甚至愈發劇烈。
她以劍為支撐,直直地挺立著。
恍惚間,卻聽見有低啞的聲音在喊她:
“阿寧,跟我走吧……”
是慕辭的聲音。
與此同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面前——
眼前的慕辭身上血跡斑斑、傷痕累累,面上卻仍掛著長寧熟悉的笑容。
“阿寧。”他的聲音透著擔憂,“你很難受嗎?”
他朝長寧伸出一隻染血的手,微笑著說,“來,把手給我,我帶你離開,離開就不會痛苦了……”
長寧怔怔地、失神地看著眼前慕辭,顫抖著伸出了手……
霎那間,突有狂風襲來,低沉的呼嘯聲在她耳側響起,將那鋒銳的尖叫聲阻隔在外。
仿若有一雙無形的手,溫柔地替她捂上了耳朵,風聲嗚咽,長寧神智稍清醒,便嗅到了濃鬱的皂角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