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瘴霧濃若實質,大概是眼花了,他竟似瞥見了一道瘦削身影。
汪師兄心頭微震。
這地方……怎麽會有人在?
而等他再定睛望去,哪有什麽人影,不過是晃動的霧影罷了。
大概是此處的瘴霧太過濃了些,叫他生了些幻覺。
想著也是,這樣的瘴霧下,若無頂級法寶護身,尋常人恐怕半日都撐不過。
可他警惕心向來高,就算已經認為是幻覺了,心中仍存了個疙瘩。
“就到這裡吧。”
汪師兄停下腳步,揮手定住夜明珠。
那夜明珠不僅是照明法器,還有著驅散瘴霧的奇效,剩余幾人被迫停下,錦衣男子顯露出明顯不快的神色。
“殿下。”汪師兄語氣算得上恭敬,卻帶了些不輕不重的提醒意味,“能帶您來這外圍處,已經是違了宗門的規矩了。”
見錦衣男子面色難看,他又補充,“不過,即便是這外圍的瘴霧,毒性也是尋常瘴霧的十倍重……”
聽了這話,錦衣男子神色才舒緩了些。
“也是。”
男子嗤笑一聲,眼中惡意翻湧。
“對付那不人不妖的東西,這也足夠了。”
說著,男子抬起手,將一枚淡黃色光團狠狠擲向了瘴霧繚繞的地面。
另一邊,長寧扶著枯瘦樹乾,饒有興致地看著這行人表演。
隨著光團落地,微弱的光芒中,緩緩顯現出個人形。
是個身形瘦弱的少年,衣衫襤褸,依稀可見累累傷痕。
從長寧的視角,只能看到少年的背影。他微曲著腰,漆墨長發絲緞一般垂落,身姿隱隱綽綽的。
是與這片混濁格格不入的殊色。
“……怎麽,如今知道怕了?”
得意洋洋的聲音打斷了長寧的思緒。
她抬眸望去,見那錦衣男子在侍從的圍簇下,居高臨下地站在少年面前。
聽著男子夾雜粗俗字眼的辱罵話語,長寧大概明白了事情來龍去脈。
原來,是這錦衣男子的未婚妻,移情別戀了少年,甚至不顧與男子的婚約,直接對少年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
這等行徑,無異於將男子的臉面按在地上摩擦。
因此,就有了眼前這一出。
可長寧不太明白。
為什麽,明明是男子未婚妻移情別戀了少年,男子卻將一切怪在了少年身上呢?
手中長劍像是也有著同樣的困惑,輕微地搖晃了幾下。
“你一個肮髒的妖物,也配讓本殿下受那等羞辱?”男子目光陰沉,面上是難掩的狠戾。
“不過是靠著張豔俗的皮囊……”
“你以為,那賤女人是真喜歡你?”
“我告訴你,即便我今日在此處將你扼死,那女人也不敢找我多問半句話!”
面對一句句不堪入耳的侮辱話語,少年始終垂著頭,並未有任何反應。
“不過……”
男子露出個殘忍笑容。
“只是扼死你,如何能消我心頭之恨。”
”我要你受萬毒噬心之苦,在無人知曉的肮髒角落裡,蛆蟲一般扭曲著死去……”
說著,男子緩緩抬起手掌,將手心握著的淡黃色晶石捏作湮粉。
下一瞬,無數紫黑瘴霧撲湧而來。
藤蔓一般,纏繞上少年的衣襟,侵蝕入他的身軀。
血濺霧中,少年身上綻開一朵朵紫黑色傷痕,宛若墮魔的彼岸花,透著一種詭異的美。
發絲撩動間,長寧看清了他的眉眼。
很難形容那是一雙怎樣的眉眼。
無悲無喜,似冰封的十裡寒湖。
沒有半點活氣。
長寧看得有些愣神。
她抬手捂在胸口處,不懂此刻胸腔內的脹悶是因為什麽。
真奇怪。
猖獗得意的話語仍在林間回蕩。
“你若是肯求我,叫我心情好了,給你個痛快,也不是不可能……”
陷於瘴霧中的少年仍是漠然的神情,仿若不曾聽見那些拿他取樂的輕蔑戲語。
看著原本乾淨的少年一寸寸被汙濁吞噬,看他在血與霧中掙扎,於這些常年高高在上的人來說,是一件極滿足施暴欲的事。
長寧眼睫輕顫,親昵地撫了一把冰冷劍身,問:
“阿辭,你想救他麽?”
4. 【4】 隻可能是死人。
霧靄深處亮起些朦朧的光點。
隨後,飄雪一般,紛紛揚揚降落在瘴霧中。
隨著光點落下,原本盛開在少年軀體上的紫黑花朵,驟然停息。
突生的詭異變化,令原本嬉笑著的幾人驚住。
驚駭抬眸,卻見那紛揚光點中走出一人,身形瘦削,似女子模樣。
更奇的是,那女子仿若視瘴霧如無物,行走間半點不受沾染。
與幾人目光相撞時,一雙冰雪似的眼眸裡,不帶任何情感。
幾人看得愣怔,旋即心頭稍松了口氣。
——不是什麽瘴物就好。
只是,這女子出現的方式,未免太古怪了些。
這地方不是乾元宗的禁地嗎?
錦衣男子看得愣了神,下意識舔了舔唇,肘部頂了下旁邊汪師兄:“這可是你們乾元宗的……”
“不是。”
汪師兄打斷了他,重複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